不是我这个人小气，不许别人抢生意，实在是那张麻子做人太不地道。

张麻子早年是在我家店里打杂的，这种亲传的活计本来不招外人，全是我爹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

谁知道他居然一直偷看偷学，在我爹死后跑去西城自己开了门面，还打着我们龙家的招牌，说他的手艺都是我爹亲自教的。

我呸！

想到小时候我还叫过他“叔”，我就恶心得不行。

“龙师傅啊，我真的没办法了，我打听过，别人都说你是小天师，有本事的。求你帮帮我们家，价格多少都好说。”

老赵被我怼了也没气，一张苦瓜脸，讲话客客气气。

我看见他那副样子，也觉得自己不能把对张麻子的气撒在这个刚死了爹的可怜人身上。

再说了，有钱不赚王八蛋，看他这开宝马的架势，必然能让我好好捞一把油水。

我心里已经想好，表面上还要端着架子，做出为难的神色：“跟你去看看可以，但能不能搞定，我现在给不了你保证。”

“谢谢龙师傅！那我们马上就出发吧。”

老赵又连着说了些奉承的话，但我懒得听，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这事的蹊跷之处。

死后不肯入土，也许这死因不是心肌梗塞这么简单，说不准会有邪祟作怪。

那张麻子，毕竟也是在我家店里偷学了几年，能够自立门户的水平，虽然比不上我这个正牌亲传会的多，但也不至于在刻碑的基本功上出错。

再说了，他病得也太过蹊跷，碑插下去没事，埋棺材还能反噬到刻碑的人身上，得有多大的能耐啊？

想到这个，我越发觉得凶险，取出了抽屉里的“玉翁仲”揣进怀里，才跟着老赵上了车。这“玉翁仲”是一件人形的玉雕，我家祖传的宝贝，驱邪避祸。

我一路想着老赵他爹的死，老赵则是专心开车，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没注意开了多久，等我再回过神已经到了地方。

这下车一看，直接把我给看呆了。

老赵家的府邸在北城郊外的一处半山腰上，私人别墅建得那叫一个富丽堂皇，气势宏大，简直像皇宫似的。

而且周围的风水也极好，一条路蜿蜒向上从山脚下通往别墅，其余地方都是绿林环抱。宛如一条巨龙，而那别墅刚好就是龙头。

这是一个环龙局，聚财的效果一定不错。看老赵的行头，也可以印证这一点。

不过这选址定局的师傅学艺不精，或者眼光太短，设计得不是最好。

环龙局中缺了龙骨，成了困龙。龙还是龙，能保个几十年富贵，但困龙不能飞升，时间长了，这龙憋着憋着，憋死了，就会生出祸患。

但我不是来帮他看风水的，就也没提，只是在心里想着，如果能铺上一条青石子儿路作为龙骨，再立几块水神碑，就能把这环龙局盘活。

老赵打了个电话，他的妻子迎了出来，是个体态丰腴的贵妇人，她双眼红肿，不知道是哭得还是因为没睡好。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两种情况皆有可能。

贵妇模样的女人扑到丈夫怀里，低声说了什么，表情低落，像是一个不注意就要哭出来。

老赵拍拍她的背，示意还有我这个客人存在，她才擦了擦眼睛，带我们往房子里走去。

我没有说话，默默跟进了大门。

进门后，老赵带着我到正厅，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应该都是来为这场白事帮忙的，谁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只能干等。

在正厅的中央，摆着老赵他爹的棺材，上好的楠木棺材，在我眼里几乎可以翻译成人民币。

旁边放了个火盆，有人正在往里面烧纸钱，也许就是从王胖子店里买的。

这个燃烧的气味我很熟悉，毕竟干这行的经常会闻到。

我隐隐觉得这味道中有些不同之处，但只是一个很小的念头，当时我没有深究。

我的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老赵身上，看他上完了香，便问起了老人死前发生过什么，停尸期间又有没有异常。

开口回答是老赵的夫人，她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那天，老赵出门了，保姆也回家探亲，家里就我和公公，当时他就坐在这个椅子上……”

她说到这里，看了看我，我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张椅子会空着，感情大家都怕得连椅子都不敢坐了。不免觉得好笑，但面上只是点点头表示不在意，让她接着说。

“我当时在屋外的泳池里，听到公公大喊一声，我连忙擦干了身体来看，但公公已经倒在了地上，没，没气了……”

“那他喊了什么，你听清楚了吗？”我好奇道。

“我，我不知道……”

贵妇说着，又抽泣起来，老赵赶紧抱住了她，低声安慰了一会儿，她才哽咽着继续说：“我只看见公公倒在地上，那样子像是被人掐着脖子，喘不过气，只能把嘴张大，眼睛也瞪得很大……”

我摸了摸下巴思考她的话，按他的讲法，觉得老爷子是被勒死或者掐死的，但根据尸检报告，并没有发现这方面痕迹，只说是心肌梗塞。

医院不可能骗人，那就说明不是人为的，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我只能往这个方向想。

不过根据这环龙局的风水设计，一般的邪祟也不会特地跑来这里杀人才是。

“怪我，都怪我。”

又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我寻声望去，那女的看起来三十多岁，看衣着应该就是赵夫人刚才说的那个回家探亲的保姆。

“老太爷的心脏本来就不好，我在的时候，都是我每天伺候他吃药。那天我侄女生孩子，她家里长辈都走得早，从小就是我带大的，我就想回去看看。”

“我想，只请两天的假应该没什么大事，走之前也帮老太爷把药都配好了装在盒子里，方便他吃。可是实在没想到，居然，居然不到一天就……都怪我啊，要是有我陪在身边，老太爷绝不会……”

保姆说着说着，也哭了起来，声音又尖又细，听得我头疼，于是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既然从旁人那里找不出什么线索，不如直接看看正主。

我征求了老赵的同意后，喊了在一旁坐着的帮工，给赵老爷子开了棺。

不开不知道，一开吓一跳。

这老爷子的尸身极其怪，浑身的血肉都像是没抽干了，只剩皮粘在骨头上，颧骨高耸，像是要顶破了脸皮。

双眼瞪大，从眼角流下浑浊的黄色液体，而嘴里也正有浓痰般的液体在往外淌，散发出阵阵气味。

这就是刚才我闻到了怪味道，原本混在香火味中还不明显，打开棺材后就很容易分辨了。

因为棺材停在家里，不能直接摆地上，所以是垫了几个凳子，高度不低，我需要踮起脚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我定睛一看，那黑黝黝的嘴里，舌头已经没了颜色，煞白煞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