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太爷那煞白的舌头，我心想这样恐怕吐不出怨气，连忙喊帮工来翻一下尸体。

两个帮工都比我高，却也够不着尸体，只能摆来两个凳子，踩着上去，再把手伸进棺材里，托着老爷子的身体翻身。

两人的动作就像是凝固一样，一动不动，几秒钟后，我才注意到他们的脸上因为发力憋得通红，但棺材里的尸体仍旧稳稳当当地躺着。

“对不起，先生，实在是翻不了……”

两人的声音都有点抖了，我更加惊奇，观察着棺材。

因为力量的碰撞，这么大一尊楠木棺材都被摇晃了，唯独尸身不受影响。

见这条路走不通，我也不好让他们一直跟尸体犟着，便让他们下来了。

“这像是被粘住了。”一个帮工道。

粘住？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么大力道，就算是用强力胶粘的，也早连皮带肉撕下来了。

再说根本就没有胶水，只有尸水罢了。

想到尸水，我又提醒他们：“你们刚刚搬尸体手上碰到的尸水，要用香灰泡水来洗才能洗干净。”

但两人似乎毫不在意，傻乎乎地笑着说没事没事。

既然如此，我也懒得多管闲事，专心继续想着老爷子。

翻不过身当然不是被黏住了，而是因为怨气太重，但照刚才的说法，死前似乎并没什么大事发生。

“停尸的期间，有什么人来过，或者发生过什么古怪的事吗？”

赵夫人道：“第一天晚上，我守夜的时候，好像是听到了一些声音，但我那天自己也发烧了，迷迷糊糊的，具体的就记不清了。”

我皱眉，没有立刻回话，她紧张兮兮地问：“龙师傅，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后面几天呢？”

我又接着问，但她只是茫然地摇摇头。

“我记得……”老赵突然开口，“我记得那天我想给内人送条毯子，下楼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但我没多想，还以为是她买了新款香水。”

“我没有买过香水。”赵夫人立刻否定了他的猜测。

“你来闻闻，是这个味道不是？”

我拉着老赵到棺材前，让他去闻老爷子尸身散发出的味道。

老赵的脸色瞬间一白，点了点头。

我挑眉，感觉自己找到了关键线索，立刻追问他们大概的时间，果然，声音和香味都发生在半夜一两点左右。

这样一来，我就大概推测出了事情的真相。

普通尸体绝不可能在死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出现尸水和尸香，这显然是“折煞”。

折煞讲的是往死的魂魄心有不甘，想要重新钻进身体里复活。

但魂魄与肉体分离后，如果不通过特殊手段来保存，身体很快就会失去机能，人也就彻底死了。

这种时候魂魄想要强行驱动身体，也只是在肉体里到处乱撞罢了，还会使得尸身发出声响和怪味。

而至于那尸水，可不是普通的尸水，而是已经坠入幽冥的魂魄所带回来的黄泉水。

阴阳分隔自有道理，阴间的东西在阳间都会带来不幸。一般人如果沾上了这黄泉水，必须用香灰泡水才能冲洗干净，否则必然会因此倒霉好久，这也是我刚才提醒那两个帮工的原因。

我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都屏气凝神等着，毕竟我是老赵特意请回来的“小天师”。

我已经想通其中一半的原委，现在要开始着手解决问题。

时钟指向11点，我连忙问老赵：“你们家有艾草吗？”

他摇摇头，但旁边的保姆却说：“我从老家带来过一些，不过早就干了，先生，干的能用吗？”

“能能能，干的正好，你快去拿。”

保姆脚程很快，一会儿工夫就带了艾草回来。

我把一捆干巴巴快要碎成屑的艾草扎紧，用上香的打火机点着，在老太爷的头和双肩间熏了几遍。

“再搬。”我对着刚才的两个帮工道。

他们点点头，踩上凳子，两人一同猛地发力。却不料这具尸体现在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重量，轻轻松松就被翻了身，反倒是他们两个用力过猛，失去平衡摔到了地上。

看他们傻愣愣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声，两人自觉丢人，红着脸站到了旁边，给我让出位置。

我又上前观察老太爷的身体，现在他侧躺着，露出来的棺材底部有一个清晰的人形。

周围的尸水虽然都被寿衣吸收得差不多，没有积起来，但木板上还有湿漉漉的痕迹，但这黑印子上……

我伸手一摸，冰冷干燥！

“我靠，脱胎了！”

老赵听到了我大喊，连忙凑了上来，既迷茫又期待地看着我，希望我能给他个答案。

我沉思了片刻，对他说：“我可以肯定，你爸，是被人害死的。”

此话一说，正厅里的一众人都惊叫起来。

脱胎是一种经常出现在婴儿和孕妇尸体上的情况，因为他们的求生意志极强，怨念也会更重。

而赵老爷子已经七十多岁，是个半截入土的老人，按理说他求生的欲望会比年轻人低很多，之所以这样不肯入土，必然是有天大的冤屈。

我的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害死他的一定是身边的人，是他熟悉亲近的人，所以他毫无防备地就被杀了，才在死后不肯安息。”

照这样分析，人为的可能性很大，但事情却会回到原点。为什么医院没有查出他杀的痕迹呢？莫非凶手还买通了医院？

我刚刚在说出那句判断时趁机观察了所有人的表情，并没有发现谁有异样，难道凶手不在场？

我的推理暂时卡壳，又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没必要找出真凶。我是收钱办事的凑数小天师，又不是人民警察刑侦大队。

现在既然已经找到了老爷子不肯入土的大概原因，那我只需平了他的怨气，好让他顺利下葬，事情不就了结了吗？红票票不就进口袋了吗？

我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十二点半，办事的时间已经过了。

现在没什么办法，只能等。于是我摸了摸肚子，清清嗓子，又砸吧了几下嘴，对着家主人发出暗示。

赵夫人看到我的动作，从桌上递了包烟过来。我也没客气，伸手接住。

老赵则是对着妻子说：“小兰，你去看看厨房午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赵夫人点点头走了，我把玩着香烟盒，觉得帮有钱人办事还能抽抽这种高级货，也不失为一种意外收获。

“龙师傅，那中午吃过饭，我们再继续这个……”

瞧他这着急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好笑，心想这大中午的，阳气最盛，有什么好怕的？

更何况这老爷子说到底只是个折腾折腾自己尸身的本事，不然也轮不到他们出来找人，早大开杀戒了。老爷子的鬼魂现在恐怕正躲在哪个没光的小角落里猫着。

“不能急。”

我装模作样地慢慢道：“要等时机。”

说着拿出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

“中午吃完，先睡一觉，睡起来再吃点下午茶，等晚饭吃好，再散散步消化消化，就可以做事了。”

老赵可能也想不明白我这人刚刚还自己火急火燎的，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但毕竟我一开口都说的是他听不懂的话，而且艾草熏尸体翻身一幕也足以服众，他现在已经对我很是信服。

就算我像个流氓仔一样叼着烟跟他装逼，他也只能选择把疑惑憋回肚子里，看着我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