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西山墓地。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被分配到这种地方，诚然专业对口，我不该抱怨，可是这个销售与其他的不一样，是墓地销售员。

不过，我很快想明白了，像我这种家世背景不怎么样的人，有个工作就应该谢天谢地了，毕竟这是现实。

好歹是个工作，墓地销售员就墓地销售员吧，我毫不犹豫地签了合同。负责部门的负责人张姐告诉我有三个月的试用期。

其他的也就算了，只是张姐的模样异于常人，脸上的胎记让人隐隐觉察到些许的诡异，让人不敢直视。

“这些是你的活动经费，凡事做好预算，多退少补，但是前提是留存发票凭证。”张姐冷言说道。

我接过卡，左右翻转着看了眼，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总不能直言询问三个月可以花多少吧。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做墓地销售应该油头很大，不然也不至于给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活动经费吧。

我原本的不满，此刻也消退了不少，随手将卡装进了口袋，暗自腹诽着，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能有出头之日。

“这是销售的技巧，你熟悉一下。”

跟卡一起给我的还有一堆营销资料。

不过，我好歹是营销专业的高材生，惯用的话术技巧，我也是熟门熟路的，所以对这些手段，我是不用再多做研究，倒是要对我销售的产品做一个深入的学习。

墓地，顾名思义就是埋死人的地方，这些个资料图文并茂的，看得我后背发麻，我不自觉地嗫嚅着嘴唇，硬着头皮熟悉完资料，准备着第二天的销售。

我也知道，销售要不然是主动，言外之意就是上门推销，要不然就是被动，坐等着客户自己找上门。

被动的，那就是有需求的，可是这类型的一般都是很少的，活人谁莫名其妙地跑到这家阴气重的地方触霉头。

碍于初入社会，我选择了被动。我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办公室等客户上门了一周，半个人影都没有。眼瞅着不是个事，毕竟跟业绩挂钩，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

只是，诸事不利，我这一出门，却给自己招惹了麻烦。

话说，这天天刚黑，又赶上阴云密布的天，我在市里的街道上瞎晃悠，准备找合适的客户，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有一个老人家准备过马路。

我心里盘算啊，老人嘛，年纪大了，他们是墓地的潜在客户，思及此，我不假思索地走到老人的面前，殷勤地搀扶着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最后把他引到我的身份上。

原本以为提到我是墓地销售员的时候，老人会气急败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老人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冲着我笑了笑，只是这笑容略显得奇怪。

不过，他不生气，就证明我有机会。

“老人家，我是墓地……”

“年轻人，听你说了多，你是在西山坟场工作吧。”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喟叹老人的睿智，“嗯，我是西山坟场的，您放心，西山坟场可是风水宝地，依山傍水的，是很好的墓地。”

“很好？”老人哈哈大笑，“墓地还有好坏之分呢，这都什么年代了，不讲究什么风水之类的，倒是我这里有一个，你有没有兴趣？”

“唔……”我没听错吧，这老人家是要给我推销一个吗，我年纪轻轻地要这个干什么？

顾客是上帝，我也没有发作，只是赔笑着，说道，“你可真会开玩笑。”

老人越发地淡然，如是说道，“我没有说笑，我是认真的，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怎么就知道你和我不一样呢。”

老人的话直戳中我的命门，这反倒是让我有些愠怒，我这个年岁哪里需要坟墓。

不过转念一想，他要买，我也可以买，并不是说现在用，将来也是可以的。

如是，我淡然说道，“您说得对，你我一样，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吧，不知道老人家愿不愿意去西山看看，了解一下。”

我转换了思路，空口无凭，还不如带着他到西山坟场看看，说不定，他会改变自己的看法。

老人不紧不慢地回应着，“不着急，你得先告诉我押金是多少，我好歹准备准备，再去找你也不迟。”

老人一字一句地说着，言语里带着真诚。

我默许，跟着老人来到一个小区，一见名字我先是一愣，这小区在本市是驰名中外的，并不是它多豪华，而是这个小区有故事，早些年是有阿飘出没得。

“年轻人，看一下是不是松下小区。”老人弯腰捶了捶腿，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小区。

这个地方若不是恶名在外，倒是一个星级小区，绿化环境不错。

老人颤巍巍地走到小区的门口，我紧随其后，赫然发现铁门上竟然被一些铃铛缠绕着，抬头环顾着四周，只看到墙壁上几张黄色的符纸随风飘扬着。

“叮当当。”

老人晃动着铁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良久，老人喘着粗气扭头看着我，“不过了帮忙吗？”

我应声走到老人的面前，从他的手里拿过钥匙，这是一串有年头的钥匙，锈迹斑斑的，抓起锁铁门的锁子，发黄的锁孔，写尽了沧桑，我把钥匙插进锁子了。

“啪嗒。”一个清脆的声音过后，铁门被我打开了。在老人的帮助下，我使劲地推开面前的大铁门。

跟在外面看到的一样，小区里绿树成荫，翠绿的树叶将小区笼罩着，处处焕发着生机，唯一相形见绌的就是这些个房子，断壁残垣有些严重，倒是那些个窗户早已七零八落，摇摇欲坠。

想必这个小区应该没有多少人居住了。

“我家就在前面。”老人手指着前方，示意我过去。

我咽了咽口水，暗自打量着面前的老人，这装扮倒不是一个穷人，指不定是真心想要给自己买一个墓地。

我鬼使神差地跟着老人来到了他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大吊灯，还有一个旋转楼梯，是通向二楼的。

“坐吧。”

这是一个独门的二层别墅，老人张罗着我坐在了沙发上，旋即忙着给我准备茶水。

“别客气，这会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还得回去上班呢。”我推脱着。

“哦。”老人应声坐在了我的旁边。

“那个，你是一个人住吗？孩子不在吗？”我打开话匣子，缓解着尴尬的气氛。

“儿子女儿，两个孩子陪着。”老人笑盈盈地说道。

“唔。”我环顾四周，眼前的情形，明摆着只有老人一个人住，并未见到他嘴里的孩子。

“您爱人？”我恍然发现自己的话有问题，忙不迭地改口说道，“他们没有跟你一起住？”

“他们……”老人的眸光暗沉，喃喃说道，“他们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平时也没有时间照顾我。”

老人的话语里充满了凄凉，我懊恼自己的失察，改口聊着有的没的事情。

“对了，说了这么多，我去拿定金去，你在这等着我。”

老人说完，起身上了楼。

趁着老人上楼的功夫，我下意识地靠在了沙发上，环顾着四周，别墅里透着奢靡的气息，让我浮想联翩，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够有这么一栋房子。

“不好意思啊，老人家行动不便，让你久等了。”正在浮想联翩的功夫，老人从楼上走了下来，手中还握着一沓大团结。

我眼里放光。上班有一段时间了，分币没有，脸色倒是见了不少，这会子才知道钱难赚。

我忙不迭地走向前，一把抓着老人的胳膊，老人顺势把抓钱的手放在我的身前，“这是定金，小伙子，你看看。”

我低头，厚厚的一沓，估摸着不少。

“那个，老人家，只是定金，不需要那么多，我拿上一部分，算是押金就成，到时候，你再去西山看看，有意向的话，再付尾款也行。”我推脱着说了一句。

老人先是一愣，不过片刻点了点头。

我俯身把掉在地上的钱捡了起来，取了三四千，把剩下的给了老人。

“老人家，把钱收好，等过几天……”

我和老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几句，眼瞅着日薄西山，我留下我的联系方式之后，便离开了小区。

走在路上，我时不时地摸了摸怀里的大团结，心情愉悦，这是我工作以来的第一桶金，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告诉张姐这个好消息。

我伸手拦下一辆公交车，望着街道上的喧嚣，我下意识地舔了舔口水，“等发工资了，我一定要好好吃一顿。”

回到单位，眼瞅着同事们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我健步如飞，走到前台，询问着张姐的去处。

前台的妹子歪着头，不解地看着我，“你就是新来的？”

“嗯。”我点头，做了自我介绍，“我是胡晓峰，认识你很高兴。”

我绅士地伸出手，想要跟她套近乎，也一方面也显得我是一个有社会经验的人。

“这……”女人僵直着身体站在那里，不过很快地，她莞尔一笑，说道，“握手就不必要了吧，大家都是同事……”

我恍然，手僵直在半空中，思忖着要不要把手收回来。

“啪……”就在我尴尬的功夫，女人伸手抓着我的手，说道，“林天美，认识你很高兴。”

林天美看出了我的尴尬，伸手为我解围。

我脸色潮红，整个人越发的不好意思起来。

“呼。”我抿了抿嘴，想装着老练，没想到自己让自己难堪了。

“那个，我去一趟财务。”我找了借口，跟着林天美告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