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灵官庙，墩子应该进不来吧。”奶奶扭头环顾着四周。

“你倒是知道此刻阿铭在庙里，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阿铭肯定要去上课啊。”爷爷摇头，“事要发生，当务之急该是怎么样让墩子放下心中的执念才是。”

“疼。”我的眉头抽动着，脑子如同被蚂蚁啃噬一般，不多时我头一歪，神色呆然。

爷爷扭头走进大殿，请了愿，焚了香，泡水之后，直接灌进我的嘴里。

半个小时之后，我的眼睛不是那么疼了，可以隐约地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我的旁边，我试图看清楚那个人，却发现那个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入夜，我们吃过饭，爷爷带着工具，拉着我到了那个树林。

确定墩子出事的地方，爷爷放下准备的元宝蜡烛，点燃之后，虔诚地说道，“墩子，凡事皆是定数，爷爷知道你心有不甘，但是，既已发生，希望你放下心中执念，若是放过阿铭，爷爷愿在庙内做法事，超度你的亡魂，愿你将来衣食无忧。”

“呼……”

爷爷的话音刚落，原本安静的树林里，突然刮过来一阵大风，本就是四月的天气，冷不丁的阴风，让我和爷爷毛骨悚然。

地上，纸钱伙同着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偶尔的一阵阴风，间或带走些许的火星，整个树林变得格外的阴森恐怖。

“阿铭，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们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好朋友，我在这里很孤单，你过来陪我吧。”

伴着呼啸的冷风，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回荡着。

又是一阵子明灭的火光，一个身影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眼，那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我竟然用这只浑浊的右眼，看清楚了对方。

他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好友墩子，他的身上依旧是昨天的那件破衣烂衫，不同的是他面色铁青，额头上到处是殷红的血迹。

“墩……墩子……”我结结巴巴地说道，“你别这样好不好，我错了，真的不应该跟着你一起到这里来的。”

毕竟，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痛哭流涕。

“阿铭，我们是好朋友，我有什么你有什么，我去哪里你去哪里。”

墩子漂浮到我的面前，原本铁青的脸不自觉地抽动着。

他死了，他不能像我一样走路了；他死了，确切地说他此刻就是一个脱离世间之外的游魂。

“等等。”

说时迟那时快，爷爷已经站在我和墩子的中间，眉宇之间的深瞳里布满了血色，“墩子，你已经死了，活人有活人的事情要做，死人有死人的归途，你这样会伤害到阿铭。”

“伤害？”墩子阴恻恻地笑着，那阴冷的笑声惊厥着林间的宿鸟，忽闪着翅膀，顷刻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墩子的声音慢慢地变成了抽泣，变成了歇斯底里地控诉，“伤害，你说这是伤害？可是死的人是我，而我是因为他，你知道不知道，我的阳寿未尽，我命不该绝。现在倒好，弄得我只能在这林子里，做一个游走的孤魂。既然是阿铭的劫难，他为什么不能陪我？”

骤然，墩子收了声，直视了爷爷，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在火光的映射下，瞳仁慢慢地晕染开来，变成了绿色，他的嘴巴也变成了血盆大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尖刺的獠牙。

“快走，墩子执念太深。”爷爷侧身提醒着我，继而对墩子说道，“墩子，你不要再冥顽不灵了，若是你在执着，我也无法保证不会对你动手。”

爷爷说完，手已经放到了肩膀上的褡裢里，随时打算跟墩子决一死战。

“很好，有送死的，我来者不拒。”

墩子不以为意，步步紧逼靠近我和爷爷。

“天堂有路你不走，如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爷爷说完，把手从褡裢拿出来，和着香灰，爷爷振振有词，“焚香化尘烬，净心颂神名，请降灵威识，画成天雷池！灵官爷在上，急急如律令！”

“破。”

爷爷说完，抬手一挥直接对准了墩子。

飞散的香灰奇迹般地聚集在一起，对准了墩子，将墩子团团围住。

墩子试图冲破香灰的束缚，只是在靠近的时候，墩子的魂魄竟然射出一道光芒来，刺痛着这个游魂，墩子趔趄后退着。

“别白费力气了。”面对墩子一而再的强攻，爷爷掸掉手上的灰尘，“这是‘田雷池’，别浪费精力了，我最后问你一句，放下执念，若是执着，注定魂飞魄散。”

“啊。”墩子嘶吼着，怒目而视，“不，不，我不甘心，我为什么要当阿铭的替死鬼，这不是朋友该做的。”

话音一落，墩子阴鸷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直射着我，他的身侧被团团的黑雾牢牢围住。

“嘶。”

就在这时，墩子不顾一切地朝着圈边飞了过去，撞击着“田雷池”边，顷刻间，电光石火不断。

爷爷大惊失色，“糟糕，墩子心中的怨念太重了，竟然不顾魂飞魄散的风险，都要冲出来。”

“阿铭……”

爷爷忙不迭地说道，就在这时，墩子已经冲破了天雷池，站在了我的面前，包裹的那层烟雾也已消失殆尽。

他恨我，我知道。

“阿铭，别白费力气了，今天你必须要死。”

墩子抬起手对准了我的咽喉。

爷爷不顾一切地把我护在身后，又摸出一张黄符，“仰启神威豁落将，都天纠察大灵官。火车三五丈雷公，受命三清降鬼祟。”

爷爷的话掷地有声，我知道爷爷在干什么。

他是灵官庙的庙祝，对于这些驱魔的事情也算的是驾轻就熟的，他如故地请着“都天纠察大灵官”。

神明名叫王善，是诸天灵官的老大，驱瘟慑鬼，法力无边。

爷爷请过几次，不过请这种大神，爷爷的元气也会受损，调养的时间也比较久。

我心疼地看着爷爷，光芒已经将爷爷包围，不过片刻，爷爷的身高、面容都有改变，连同兵器也到了爷爷的手中。

“喷。”

爷爷抬手，一道火焰从爷爷的手心中窜了出去，对准了飘过来的墩子。

“见到本尊，还不退下。”

大灵官一声咆哮，那声音震慑得墩子节节后退。

墩子感受到神明的威严，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要逃之夭夭。

爷爷那里肯作罢，顷刻间来到墩子的面前，一个手对着墩子的眉心点了一下，另一个手直接拍了过去。

我知道这一掌的后果，墩子肯定会魂飞湮灭，到时候投胎都渺茫。

我扑通跪在地上，“灵官爷，不要啊。”

爷爷迟疑，回头看着我。

我泪眼婆娑，心中满是懊恼，“爷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没有听话，偷偷地跑出来，才害得墩子死于非命，请您大慈大悲，饶了墩子吧。”

被附身的爷爷沉默了片刻，说道，“念你并未以怨报德，也是重情重义的人，如此我答应你的要求，放过他。”

说完，又取出一个陶罐，抬手这么一指，墩子化作黑烟进了陶罐。爷爷将陶罐封上，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爷爷。”

灵官走后，爷爷脚下不稳，险些倒在地上，我忙不迭地冲了上去，用身体拖着爷爷。

爷爷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地说道，“阿铭，今天的事也是你的业结，你切记灵官爷对你的恩惠。”

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搀扶着爷爷离开了树林，回到了庙里，将装有墩子魂魄的陶罐放在了神像前。

“希望在这里能化解墩子身上的戾气，假以时日，他能够再次为人。”

爷爷说完，双手合十，拜了拜。

而我这边，暗自打定主意，不再肆意妄为，跟爷爷学习法术。

时间转瞬即逝，转瞬六年过去了，我十八岁了。这天的中元节，墩子的魂魄已经在陶罐里净化了六年了，爷爷决定让墩子借着鬼门大开的日子，让墩子投胎。

“金老先生。”刚处理完眼前的事，门外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冲了进来，扑通跪在爷爷的面前，“求你为我答疑解惑。”

爷爷搀扶着男人起身，聊天过程中得知男人的身份，他是黄广达，有自己的工厂，不知为何身上奇痒难耐，原本以为就是起了小疙瘩，治疗一下就可以了。

只是，一个礼拜过去了，他身上的疙瘩非但没有好，反而开始烂掉了，而且身上还能凝结着几个爪子印，药石无果。

黄广达心中忐忑，多方了解，这便来到灵官庙，找到我的爷爷。

我的眉头不自觉地抽动着，右眼也隐隐地作痛，似乎在黄广达的身上有事情要告诉我，我定睛看着他，感觉到他的气息。

“请。”

爷爷示意黄广达来到了后院，察看着他身上的痕迹。

“这是……”我和爷爷瞠目结舌。

黄广达说的那些小疙瘩比他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更重要的就是，那些疙瘩还散发出一股子恶臭味道。

“他的背？”

我们把目光停留在黄广达的前后胸，遍布是一些动物的脚掌印。

“咳。”爷爷摇头叹息着，回头看着我，“阿铭，用你的右眼看一下，你能看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