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瑾本打算看云歆梦出丑。谁料她只是两眼一翻，坦然承认。

“这么明显的事还用你说？”

“你去告诉鸿通客栈掌柜，让他给所有的伙计都放几天假，活就让萧子文一个人干去！如果他敢消极怠工，就扣工钱！”

“如果萧子文找你要解释，你就说，他欠我的钱太多了，三个月实在还不清，所以我不得不给他加点工作量！”

“免得他干得太轻松，大晚上还精力过剩到处浪！”

云歆梦丢下一波狠话，闷不吭声的走了。

如果说萧子文去联系月绫予，她半点都不生气，那绝对是假的。

就算重生一次，月绫予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她也不敢忘记分毫，若非现在时机未到，她早就杀上京城去找她算账了！

灭族之仇，夺夫之恨，还有那十数年来因她而死的好友知交，她云歆梦如果能忍，那还是个人吗？

不管今生世事变迁几何，她唯一不会变的一个信念，就是把月绫予拉下神坛，受尽千夫辱，声名臭万古！

镇外竹林，萧子文循着沿途的暗记找了过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萧子文看着林中黑影，神色明灭不定。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些什么。

“主子见你久不回去复命，特让我出来寻你。”黑衣人眸中带着森森笑意，上下打量了萧子文一番。

“听说那江州知府为了保命，在府中屯了大量高手，没想到竟还是让你轻而易举的取了他项上人头。”

“鬼见愁果然不愧是鬼见愁啊！”

萧子文干笑了下，他口中的“轻而易举”，却是他用命拼来的。此番若非遇到云歆梦，他想活着回去也难。

“恭喜啊，又一次漂亮的完成任务！回去之后，主子对你，想必是更加器重。”

“就怕有些人看到我还活着，要气炸了。”

“我倒还好，自知貌丑，入不得主子的鸾凤帐。别人就说不准咯。”

“走吧小十二，哥带你回去领赏！”黑衣人眨眼便来到萧子文身侧，伸手就要提他衣领，萧子文闪身避开。

“我还不能跟你走。”

黑衣人眉头一皱，静待他解释。

“我欠了别人一大笔钱，不还清暂时走不了。”

“欠多少？我手头还有些，你拿去——”黑衣人正要从怀中摸银票，却被萧子文接下来的话震到。

“十万两。”

萧子文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尴尬，黑衣人却直接黑了脸。

“你这是挖了人家祖坟还是睡了她全家？十万两，一剑结果她算了，还还个鸟！”

“五哥不可，她知道我的来历！”

“那就更得杀了！你要是下不去手，我帮你！”鹿五脾气一上来，就要拿刀去砍了云歆梦。

他这个傻兄弟，从小脑子就缺根弦，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带动脑子的！

“五哥，是她救了我！”

“天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我的小十二啊，你能不能不要老是那么缺心眼？”

“就这次这个任务，那摆明了就是他们给你挖的坑你还往下跳！”

“我一天不在兄弟就差点让人搞死，你是不是真指着我给你收尸？”

“五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次真的是我自己欠了人家的！”

一向寡言少语的萧子文在鹿五面前就像个孩子，完全没有对外人那种冷静自持。

这些年在长公主府，若不是鹿五处处护着他，他怕是早被有心人害了性命。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鹿五恨铁不成钢。

“说吧，特地把我引过来是想我怎么帮你？”

“白十二”是萧子文在长公主府的代号，他特地在鸿通客栈用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告诉长公主府的人他在这里。

“我想让五哥帮我找几单来钱快的生意。”

“你现在伤成这样，能干什么？还是我去吧。”

“我自己欠的债，必须由自己来还！”萧子文始终坚持。

“而且我可是鬼见愁！五哥刚刚还夸我厉害呢！这么快就对我没信心了？”

“随你便啦！”鹿五拿他没办法，只好翻了个白眼，丢给萧子文几瓶药，“这是凝玉膏和聚气散，兼治内外伤，你拿去好好养伤吧。”

“五哥不用了，这些药我有好多呢！”萧子文从怀中掏出一堆药，全是有钱都买不来的名贵玩意儿，看得鹿五眼都直了。

“黑玉续断膏，雪花玉露丸……九转还魂丹！靠，小十二，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药很贵吗？那都给五哥吧！”萧子文一气儿把那些东西都塞到鹿五怀里，丝毫没有心疼的意思。

这些天云歆梦一有空就跑到他房里送药，一边炫富一边吹嘘各种药效，可是看她那态度，萧子文怎么都觉得这些东西更像大白菜。

如果不是大白菜，哪有人天天往人房里塞药的！

所以萧子文猜测，这些东西十有八九都是水货！毕竟照她那个医法，给他治伤花的钱都要比他这个廉价劳动力挣得多。

可是如今看鹿五那吃了苍蝇般的脸色，这些玩意儿好像又都是真的，萧子文有些糊涂了。

“小十二，我忽然有些明白你为什么能一口气欠人家那么多钱了……”

“这么多东西用在你身上，你这条命该是多金贵啊！”

鹿五万分感慨，萧子文却不以为然，“她对所有人基本都这样，和我大概，没多大关系。”

“你真的确定？”鹿五真想一巴掌拍开他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浆糊，没点图谋，谁会在这么个傻小子身上花费这么多。

“真的。”萧子文原来也以为这是云歆梦对他的一片真心，结果——那天他亲眼看见云歆梦在治一只路边捡来的野狗时用的也是这些药。

“我勒个去，小十二，你这是哪里认识的土财主？改天也给哥介绍介绍？”

鹿五一改平时的冷肃，眼里满满写着：土豪我们做朋友吧！

“好了，不逗你了。不过小十二你也要注意分寸，主子多疑，身边养不起一条有二心的狗。”

“女帝病重，因不满长公主已经派出特使在四处查访当年遗失在民间的小公主，似有意另立新储。”

“主子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有所行动，留给你还债的时间不多了，你最好速战速决。”

“与外人牵扯过多，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当然如果你已经决意脱离组织，我也不会拦你。”

“只是世道险恶，日后你就要靠自己了。”

鹿五一番叮嘱，满是恳切之情。他们做杀手的，身边能够珍惜的人不多，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五哥你说什么呢！我心里的是谁，你最清楚不过！”

萧子文微恼，鹿五却只是笑笑。

“人都是会变的，以前清楚，现在就不一定了。”

“我也没什么好对你交代的，只是希望你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想回去了，这一次，当是你最好的脱身机会。”

“五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萧子文气急。

“你知不知道，在提起她时，你整个眼睛都是亮的？”

“那是我从未在你眼中看到的光，萧子文，你对人家，动心了。”

鹿五轻身提纵，消失在茫茫竹海中。

三月轻风带着点儿香甜，不停撩拨着萧子文的心弦，而此时他脑海中，只剩下鹿五临走前的话。

萧子文，你对人家动心了。

动心了吗？那心——又是什么？

接下来数日，萧子文过得比往常更加悲惨。

原本人手充裕的鸿通客栈就只剩下他一人忙上忙下，逼得他恨不得把自己变成孙猴子，使个分身术，就能把一切问题解决。

“白十二，你再快点吧，客人都等不及了。”

掌柜的看着那头顶托盘、两手不空、嘴上还咬着个茶壶的往来奔忙的萧子文，真的是不忍心再催他。

可是这会儿客栈中就剩下他一个伙计，那实在是忙啊！

“我说你啊，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大娘子？这种纯粹虐待劳工的事，在凤凰镇可是闻所未闻的啊！”

“更何况你还是在大娘子本人手下做事。”

“老子哪里晓得！”萧子文抽空回了句嘴，口中茶壶差点摔碎，还好他眼疾手快功夫高，及时接住。

“行了行了你忙吧，我就不给你添乱了。”

“看你怪可怜的，中午给你加个鸡腿！”

掌柜的摆摆手，乖乖回到柜台收帐。现在的年轻人啊，明明喜欢却非要变着法的折磨，反正她是看不懂了。

小瑾在二楼看着这对活宝，差点没笑死。

“诶诶，小姐，还是你有办法，那个又呆又傻的二愣子竟然被你逼得生生爆了粗口！”

“我猜他这辈子，大概也就失态过这么两回吧？”

埋头专心处理账本的云歆梦闻言嘴角一牵，又很快恢复冷淡。

“他爱怎么的关我什么事！你要看热闹下去看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欸，小姐，做人可不能这样，你前两天还对人家浓情蜜意，突然就翻脸不认人可不太好。”

“我就这样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