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钱还是要命！”

“当然是——要钱啦！”云歆梦丝毫不为所动。

萧子文咬了咬牙，看那架势大有杀了人然后赖账跑路的意向。

“你最好想清楚哦，你要是一剑能杀了我，那顶多就是背个忘恩负义的骂名亡命天涯；若是杀不了，那你可就又得赔偿我一大笔精神损失费啊！”

“你……”

萧子文犹疑着，一向杀人不眨眼的他今日不知为何竟下不去手。她到底，救了他一命啊。

“你最好不要轻易发言，因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做师爷打扮的女子，身边跟着一身玄朱官服的女县令。话是师爷说的。

“你们……”萧子文并不想惹上官司。

“自我介绍一下，鄙人黎恣渊，忝为凤凰县县令。今日受大娘子之托，过来为她做个见证。”

女县令拱了拱手，对萧子文颇为客气。毕竟那可是大娘子看上的男人。

萧子文一时骑虎难下。他身份敏感，若是见官，必然会牵连到长公主。

他本也可以突出重围，可云歆梦似乎对他颇为了解，他不确定她到底知道他多少事，万一惹恼了她，她顺藤摸瓜，只怕还是会查到长公主身上。

“呐，别怪我有钱就欺负你，我再给你一个选择。”

看着萧子文左右为难的样子，云歆梦开怀一笑，从怀中取出一张字迹工整的红帖递到萧子文面前。

“只要你签了这张婚契，从了本小姐，今日之事就一笔勾销。你还可以留在云府享一世清福，有何不好？”

“你……你们是早有预谋的！”

萧子文气得脸都歪了，原来她今天给他演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诱他上钩！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无故损毁大娘子私人财物可是本县亲眼所见，如今她要你卖身以偿也是合情合理的，不存在刻意构陷情节。”

黎恣渊笑时，两眼习惯性眯成一条缝，套路意味十足。

“子宁说的是。”云歆梦眨了眨自己那对如水桃花眼，唇边的笑意与黎恣渊如出一辙。

“小白公子，你若不从，那就只能还钱咯。”

“你也别想着逃跑，本小姐这两年生意做得不错，恰好在京城也有几家分店，你来自何门何府，我一清二楚。”

“便是你跑了，我一样能凭这一纸状书上京城告你。”

“……”

萧子文最终屈服在云歆梦和女县令的魔爪之下，但是他誓死不卖身，于是他便开始了他为期三个月的苦难人生。

“白十二！一楼第五桌的八宝鸭快点端上去。”

“白十二，二楼雅座怎么还没上茶！”

“白十二，后厨的碗都快堆到房顶了，怎么还不去洗！”

不同于大堂的喧哗，二楼雅间一绝美女子一手执书，一手端茶，正倚着栏杆饶有兴味的看着楼下素衣布裳的萧子文被人使唤，往来奔忙。

“小姐，就这些进进出出的姑娘汉子，进客栈点两小菜，唠唠家常，你都看了一上午了还没看腻？”

陪侍在一旁丫鬟小安嘟囔着小嘴，颇为不满。

这客栈中满是人间烟火气，哪里衬得上小姐这样仙一般的人物，也不知小姐近日怎么想的，非要把账本全都搬到这儿来看。

“你这丫头懂什么，小姐看的可是自己的心上人，别说让她看一上午，就算看上一辈子，想来也是不会腻的。”

再次抱着一摞账本进门的小瑾不免出言调侃，看来小姐这回，是动了真心了。

“小姐的心上人？”小安疑惑，“瑾秋姐姐说的该不会是楼下那个叫白十二的伙计吧？”

“除了他还能有谁。”小瑾看着状似未闻实则耳根发红的云歆梦，脸上笑意更深，“看来用不了多久，云府就要有男主人咯！”

“怎么可能，小姐刚刚还吩咐客栈掌柜，尽管把他当下人使唤，什么脏活累活尽管让他去干，其他人歇着都成。”小安不以为然。

“如果小姐真的喜欢那个伙计，把他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又怎会这般虐待人家！”

“那你见过咱家小姐对别人这样过吗？”小瑾循循善诱。

“这倒是没有，小姐一向宽容大度，不苛责于人。不过这个白十二可是毁了小姐一整个花园，小姐生他的气又有什么。”

“行了，你们两个也别在那儿八卦了，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午饭吧。”

云歆梦放下账本，抬头示意小瑾下去把萧子文叫过来。小瑾心领神会，从窗边一跃而下，就到了后厨。

“诶，形象，注意形象！”云歆梦见小瑾这样，又嗔又急，“你就不能给我留点脸吗！”

“咳咳，我这不是怕小姐等心上人等得着急嘛！”

小瑾大咧咧一甩，萧子文便被提溜上了楼，与云歆梦撞了个满怀。

“小瑾！”云歆梦气急，扶好萧子文就要去打罗瑾秋。

罗瑾秋做了个鬼脸，再次翻身下楼，“我去叫厨子上菜！小安，你也别在这杵着了，快跟我下来！”

“哦哦，来了！”小安见气氛不太对，应了一声，也一溜烟跑了。

“你们！”云歆梦哭笑不得，转头看向满脸冷淡的萧子文，“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小瑾这个人啊，就是这样，做正事的时候比谁都认真靠谱，可是一旦玩起来，那简直没谁了。”

“没事，主子对奴隶，这个态度不稀奇。”

萧子文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灰，幽幽道：“更何况，我现在有资格和你们谈人权吗？”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啦，你虽然欠我很多钱，但我们之间也不过是雇主和雇工的关系，不存在不对等的情况。”

“如果你要是觉得我亏待了你，还是可以上诉的！”

云歆梦有点儿底气不足，刚刚小瑾一上来就戳穿了她的心思，倒让她现在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日影偏斜，茶香渐淡，还是云歆梦先开的口。

“那个，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什么？”

“说我这么对你啊，什么脏活累活都让你干，让他们不把你当人一样使唤。”

云歆梦绞着衣角，颇为局促。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怪她？

还是说，只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怎样都无所谓？

萧子文看着那前几日还在他面前异常跋扈的女人突然做出这种小媳妇姿态，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你……你笑什么！”云歆梦嗔怒。

萧子文稍稍整理了下情绪，恢复平时的冷淡：“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想得有点多。”

“就算你那日所报账目有些言过其实，但是我损坏你那么多花草，少说也有那一半的价，除头去尾也就是五万两。”

“别说买我一个廉价劳动力三个月，就是买五百个姿容秀丽的面首，也绰绰有余了。”

“噗，五百个，你当我是神啊！我呢，身娇体弱的，要不了那么多男人，娶你一个就够啦！”

“可是娶那五百个，你只需要动动手指；娶我一个，你可能就倾家荡产了。”

萧子文瞄了瞄不远处的剑，他一介杀手，仇家无数……

云歆梦懂他意思，可是她却丝毫不介意。

“本小姐这些年不说大富大贵，也攒了不少家底，结交江湖义士无数。想让我倾家荡产，可没那么容易哦！”

云歆梦取过一串水果，一只脚搭上桌，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萧子文一脸嫌弃的看着她。

“我听外人说，他们的大娘子温正端方，举止有度，待人有礼，是凤凰镇争相学习的楷模。”

“可是为什么我看到的，却是个放浪形骸满肚子坏水的势利女人？”

“那可能是你打开的方式不对。”云歆梦轻咬朱唇，楚楚望向萧子文，“壮士，要不我们重新认识下？”

萧子文恶寒了一下，云歆梦见他被吓得不轻，也无心再逗他，正经给他解释。

“人嘛，在外人面前和亲人面前，总是不一样的。因为对面是你，所以我就随意了些咯。”

亲人？萧子文心中微微动容，他与她不过相识数日，何来亲人一说？

况且他萧子文一生杀人无数，在他的世界里，除了月绫予，从来只有路人和仇人两种人。

亲人？简直无稽之谈！

“怎么，又在想你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子？你说她有什么好？”云歆梦嗤笑一声，自己给自己剥了个橘子。

“且不说你俩身份有别，便是哪天她看上了你，以她的尊贵，后府之中，会只有你一个？”

“与其他日回去和人争宠，还不如随我留在这小镇，一夫一妻，男织女耕，其乐融融。”

“你似乎很了解我？”

萧子文不怒反笑，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来了，对面这位主儿，对他知根知底。不只是身份来历，连衣着喜好，都查的一清二楚。

“对一个人上心了，自然就记得仔细些。”

云歆梦苦笑，前世宫闱之间，十年相伴；你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我哪点不记得清楚？

可惜再深的爱，也抵不过你不在我身上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