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混乱的队伍
临近第三通鼓,府城外的巨大校场涌满了人,都各自按照乡县站好,农民兵行伍之间并不杂乱。而行伍之外来回有拿着亮色铁刀的府兵巡着,正等着三通鼓响,砍几个安静人头。
三通鼓响,校场一片寂静。演武台上除了站着数个穿着青衫青袍的官员之外还有一字排开的十数员战兵,个个块头魁梧,身披铁甲。人群里的刘根生心底正盘算着几个自己能按捺得住一个战兵,但想来想去,拨弄了十根手指头之外,再想不到得多少个自己了。
如同复制一般,知府又让下人喊了一遍皇榜毫无新意,赏银的事已经说了,这时知府身旁的一名披甲武将站出头前,沉闷又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上:“块头大的站东边,块头小的站西边!”
校场上的人都自觉左右分开来,所谓的“块头大”就是当过丁勇,上过战场的人,而相反块头小就自然是头一次来的了。校场上有听不懂的,吃了巡逻几棍子,也自己爬着去了西面。
又是一句俗话,吴长生心想,要不是吴叔昨天都教了一遍,不然今天还得挨一顿打。
台上十几个战兵下了演武台,分别走进东西两边,时不时从里面拎出几个看着孔武有力粗壮难当的来,接连半刻钟,近万人里整出了小半数,都给编到了正兵营里,发给盔甲兵器成了正当士兵。而剩下的这一撮撮人里,挑骨头捡剩下的几个较为粗壮的人成了丁勇营的各总旗、队官。
吴长生自然是不在正兵营里的,相同的还有老吴,这个瘦弱的半中年老大叔。按老吴的话说,“丁勇好啊,挑挑粪,砍砍树,捡点肉吃吃,是最快活的。起码比上战场送死,好多了。”
“你咋不说一个正兵月例可多给你买几壶子酒呢?”回到了城墙外小帐篷边上,吴长生发问起来,老吴不作理会只是喝酒。
整个下午,丁勇营陆陆续续拔寨准备出发。前队丁勇领着镐锄匠刀等物,遇山开山遇水开桥,而后队的丁勇则苦惨了,拉着推着粮草,更有背着栅木的,稍有怠慢就会迎来一鞭子,抽打下去能皮开肉绽,所幸还是平道,路稳当也自然都跟的上。
吴长生则在队伍的中间,跟着老吴一同伺候着知府下派的辎重营营将。这个参将小舅子的营将似乎很喜欢听些乡野艳闻,坐在竹轿里听着吴叔不断给他讲些什么稻秧子里徐小娘子的故事兴致勃勃,一路上哄的嬉笑不停,吴叔还跟他一路吹牛皮,听的吴长生一身鸡皮麻麻,不过好在不用提担扛挑,已经很快意了。
一路走来,吴长生还是在心中不断练习那句老爹教的拳决,虽然没什么用,但能分神就是最好的了,所谓熟能生巧,再听这两个老爷们聊些骚话,蓬勃的吴长生真是会忍不住的。
丁勇营走了几天,仍然是在野外,荒无一人。由于已经是第三次南北大战,所途径路途无二,前队也没有多少需要开路的准备,仅仅是后队辎重渐渐跟不上,但整个丁勇营保持着日行六十里的速度前进着。
吴长生闲着无聊,听着周边一帮大老爷们侃天侃地。
一人举起了左手,炫耀道:“你们瞅瞅我这手臂,就上次给北蛮人砍的,”边说边比划,“喏,从这儿,到这,足足有三寸半!啧啧!”
“一边去,毛毛细线还敢跟老匹夫们比较,”说话的这人脱下了上衣绑在腰间,袒胸露背在众人面前,连着几人嘶嘶惊叹,两道一尺有余的刀疤从他的两肩交叉而下,一道细长,一道粗厚,看的人中有老有小,都惊叹不已,也有曾经参加过战事的,略微展露一丝同情与哀叹。
“如此长的伤口,那得多惨烈的战事!”有人同情,也有人感慨。
吴长生一听,回想起老爹说的前两次蛮军直接跑光了,越想越觉得不对,顺口跟风问了一句:“老叔们说的哪一次战事?这么可怕的吗?”
“可不就上一次么。”有人也顺嘴一句应着。
更有人直截了当说了个明白:“新治三年那回,也就差个三四年。约莫是十月左右,这北蛮子一次比一次凶,头一回来了七万,今年听说可来了十万!”
“甭说了,”一人走到前头款着袖子,紧紧握着手中三四尺长的布包,喊着:“上次俺家两个兄弟,叔叔家从兄弟都被砍死了!就在俺的面前,俺上了战场一定生吃了蛮人!”说罢气的肩膀耸动,脑袋定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四个死了三个,吴长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揣测了一番的老爹竟然骗自己这么深,一贯钱的酒就卖了儿子,回去就跟他断绝关系!如果能回去的话,“呵呵,”吴长生心中讪笑了一下,这么高的死亡率,回去基本是难了。
“幸好给官府捐了钱米免了我胞弟的军役,才免了我那愣子弟弟也来蹚浑水”,一个尖利的声音打破了吴长生的自嘲,但正是这一句,又仿佛让他陷入无尽深渊。
“砍了呗。”
“砍了呗。”
“砍了呗。”
老爹的这句话一直回响在他的脑海中,只有沉默才能表达吴长生的愤怒。
荒野之中这支四千多人的辎重营再有一个时辰就可以扎营开灶了,营将下了命令穿过前方的山谷就依着山谷点灶,便让各总旗回到各自旗队里。
夕阳在天尚未落下,随着营列一排排走进山谷中,谷中笼罩起一叠一叠雾气,周围灰暗起来。
吴长生感到冷意,抬头看看头顶上的天空已经灰暗,原本在山谷外看到矮矮的山现在看来仿佛万丈竖壁,峡道一眼看不到尽头。
辎重营前部旗队感到不对劲,几个总旗正准备呼喊队官汇报给营将,往回看去进来的谷口有如幽冥,迷雾一阵压着一阵,耳边开始从远处传来细微的声音,渐渐回响更大。
后队辎重毫无察觉山谷中的情况继续前进,越往里走的队伍越乱,营将也察觉到了,睁开眼睛急忙从竹轿上爬起来,看了看四周。
嘶鸣——由远及近的嘶鸣,吴长生听清了,营将也听清了,有人的声音,也有马的声音,“是战马!敌袭!敌袭!”为先的几个老兵吼叫了起来,带着身边的数十个农兵退了好几步。
敌袭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从前传到后,护卫的四百正兵团团围绕住营将所在的地方,战刀都出了鞘,紧张看着四周。
吴长生也听的分明,马嘶人喊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始终没看到任何多余的敌人,身旁一个个紧张兮兮,远一点的地方都是嘶吼的声音。
慢慢的,嘶吼声停了下来,嘈乱的人群才安静下来,营将不禁紧张看着四周。汗水开始从他的前额渗出,从军虽然只有五年,但也听姐夫说过行军路上遇过的险事。军队白日里行军,夜晚休息是有道理的,有些东西,只有到了夜里才会出现,或许姐夫说的这句话,自己马上就要应验了……
果不其然,浓雾里慢慢显现出了各种各样的形体,先是露出了马头,接着是马颈,然后从雾气里慢慢显露出数十数百的骑兵,各个骑兵脸都在面甲之下,看不清神色,只有面甲后黑洞洞的眼窝子,他们身上露出的皮肤颜色已然不是正常活人的样子了。
而马,使人恐惧的则是他们骑乘的战马,挂满了血片,有从腹中一道划痕到背上的,也有马脸上绽开的血肉,“面目狰狞”这个词真的可以用来形容此刻的战马。
越来越多迷雾中出现的“骑兵”展露在这个辎重营的面前,慢慢将其包围起来。
灰胧胧的雾色渐渐转淡,而地底下不断蔓延出一丝丝薄薄的幽绿,营里已经有几个吓晕了过去,更多的是农兵的沉默,有的握紧了手上的武器,有的双腿打颤不住的抖。
而正兵营的老兵显然有经验多了,虽然没有几个经历过,但从军多年,许多的故事也是听说过的,只等着营将下令,免不得跟这么些个“敌人”一番厮杀。
吴长生都看到了,特别是看到那些战马便心生恐惧,他只能一步步往吴叔身后缩,这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营将也不知所措,听姐夫所说,这应该就是“阴兵借道”了,但各走各的路,不相妨碍怎么会突然碰上了呢,
时辰走着,峡谷已经不是峡谷,吴长生看着远处,仿佛是在一大片平原之上,没有山,也没有树,只有更远处的迷雾以及近处的阴兵。
阴兵之中为首的一员披挂着还算铁甲的武将,耸动着左肩插了两根箭的上半身,在马上欠身问道:“本将奉命前往红狮子原征讨北蛮大军,今日迷了方向,特来问问尔等红狮子原所在。”
而这名阴兵武将周遭的士兵感到寒气森森,本想后退却都一个个不敢动,生怕一个举动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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