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慕容盈，父母早亡，一直跟着张老头生活，爸妈出事的时候，我还很小，因此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张老头对我犹如亲生女儿，将自己的家当——当铺交给我打理。

只不过这当铺有些诡异。

当铺开在了镇上，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白天和黑夜都开着门，我和张老头轮流值班，我守白天，他守黑夜。

以前我也曾问过老头，一家当铺而已，为什么要那么辛苦呢？

我只见过城里的kfc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但人家做的是大买卖，是连锁企业，我们小小当铺怎么比得过？

每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张老头就带着我到门口，指着檐角悬挂的一串风铃，告诉我，如果有一天黑色风铃响了，那我们就可以关门了。

对此我嗤之以鼻，总觉得这种话就是大人哄小孩的瞎话，当不得真的，因为我从没听见风铃响过，这风铃一定是个残次品，内里是没有铃铛的。

不过我也没有揭穿张老头的话，他对我有养育之恩，让我做什么就做吧。

这十几年来，镇上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为了生计都往城里找活去了，剩下的都是一些留守的老年人，因为张老头定的规矩，当铺生意一直很惨淡。

当铺有三不收，不收玉器，不收祖传之物，不收来历不明之物。

就因为这些规矩，丢了很多生意。

张老头出门采买物件，因为路程遥远，当天不一定能回来，临走时专门过来找我。

“囡囡啊，我要出门了，你千万要记得我们当铺的规矩，不然要出大事的。”

听这话时，我正窝在按摩椅上嗑瓜子，探出脑袋，看到张老头干瘪的脸，兴致缺缺道：“嗯，我知道啦。”

张老头踏出了门槛，还是不放心地喊了一嗓子：“囡囡，如果风铃响了，你什么都别管！立刻关门！”

我漫不经心地嗯嗯应了，将抓在手里的瓜子壳丢进了垃圾桶里，眼神掠过了随风飘荡的无声风铃，会响？不可能吧？

张老头走了之后，当铺又回到了原先的寂静，我煮了一壶开水，吃完热乎乎的泡面后，夜幕降临。

当铺门户大开，屋内开了一盏白炽灯，亮晃晃的，我在灯光下看书，是一本插画版的《山海经》。托人在城里的书店买来的，我平日里在店里没什么事做，只好看看书，来消磨时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看书的眼开开合合，已然有些困倦了，一阵冷风从外面钻进了屋里，冻得我打了个哆嗦，一下子就把瞌睡虫赶走了。

我睁开了眼，外面黑黢黢的，风儿阵阵吹，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有如鬼哭。

入秋了，温度骤然下降，晚上还真的有点冷了，也不知道张老头的身子骨是怎么熬得住寒凉的。

我打开上方柜台，抽出了一条毯子，盖在身上，穿着拖鞋，挪动脚步去到门口，准备将门关上，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闪过老头的话，千万别关门！千万别关门！

搭在门上的手指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缩了回去。

就在沉思间，耳畔传来一声清润的询问。

“请问，现在还做生意吗？”

“啊……做的。”

迷茫间，我抬起头看见穿着玄青色大褂的男人站在面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局促地望着我，深更半夜，我面对一个陌生男子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警惕，但转念一想，若说危险，一家当铺深更半夜还在营业，不更危险么？

想到这儿，我侧了侧身子，道：“请进。”

进了大堂，男人相貌方正，标准的国字脸，下巴处冒着青色的胡茬，神色憔悴，滴溜着眼珠环顾四周，似是在观察环境，我倒了一杯茶水递到男人的手边，杯身温热，升起了袅袅白雾，他对着我咧嘴一笑。

我说：“要当什么？”

男人听到我的话，迟疑了一瞬，手往怀里探了探，接着道：“这里收镯子么？”

我挑了一下眉：“不收玉器。”

“不是玉的，是银的。”说着，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荷包，布料边角泛黄，看着有些年代了，他解开了带子，露出了里面的银手镯，我看了一眼，瞧光泽度应该是百分之百纯银的，很亮，莲花花纹缠绕到头，尾部镶嵌了一颗南红，里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号，男人跟我解释，这是六字箴言，专门去寺庙请高僧开过光的。

我嗯了一声，将手镯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蛮重的，有些分量，具体克数光靠手掂量不出来，于是打开抽屉，将称重器拿到了桌面上，边打开开关，边和他说。

“你有什么条件呢？是要卖断，还是暂时压在这儿，日后来赎回？这两者价格可是不一样的，你若是不赎回，我会出高一点的价格。”

“价格合适，两者都可以。”

男人说完后，我又看了他一眼，看他风尘仆仆，穿着朴素，应该蛮缺钱的。

“现在银价不算高，我们这儿的回收价是七元一克，按照重量来算，我再给你添上一点手工费——500吧。”我的手在计算器上摁着数字，算出了价格之后，好心提醒道：“银不值钱，买不买断也差不了多少，500元，你日后若还想赎回，可以随时来这儿。”

“好，五百就五百吧！”

男人没有讲价，一口就答应了，这倒让我觉得有些诧异，他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千里迢迢来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当东西，就为了五百块钱？

会不会有诈？

我到底没有在半夜守过当铺，也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奇怪的客人，因此十分犹豫，男人则催促我拿钱，他还要赶路你。

无奈之下，我只好按下了心中的不安，给他开了收据，又拿了五百现金，一同交给他：“先生，这里有验钞机，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验钞。”

“不用了。”

男人将钱塞进了怀里，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我到门口本想送送他的，但我连背影都没看见。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脖子处冷飕飕的，我不在门口逗留，回了大堂，裹住了毯子，不一会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丁铃铃，丁铃铃——

尖锐的铃声刺穿耳膜，直达心底，生出淡淡的寒意，我陡然睁开了双眼，丢开了身上的毛毯，奔到了门边，那串黑色门铃响了，这……怎么会响的呢？

我第一反应想到老头跟我说的话，风铃响，就可以关门了。

夜幕深沉，乌云席卷在月边，掀起层层雾气，管他呢，一切等老头回来再说，现在打烊休息喽，她正准备关门落锁的时候，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奔了过来。

“你好……抱歉，我可以问一下，你刚刚有没有收到一只银手镯？”

我抬眼看了一眼女人，女人约莫二十几岁的模样，皮肤又白又薄，隐藏在底下的青色血管也看得清楚，唇色却呈不正常的殷红，不知道为何，我脑海里闪出了外国影片吸血鬼的形象。

“收到了，你……”

“拜托你了，我想把手镯拿回来，它对我很重要！”

风铃还在响，我的心泛起了阵阵的寒意，胳膊上甚至起了鸡皮疙瘩，我不好意思地拒绝道：“小姐，我们打烊了，你明天再来吧。”

“不……我今天一定要拿到手镯，求求你了。”

女人哀泣地对着我说道，眸中雾蒙蒙的，有落泪的趋势，我最看不得女人哭了，顿了顿道：“不然你先进来吧，外面冷，进来再说。”

“不，我不能进来！”谁知女人对我的提议抗拒得很，立马拒绝。

我皱了皱眉，心想她难不成是害怕我开的是黑店，所以才不敢进屋的？

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让人很不舒服，我想了一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和她纠缠，于是转身从柜台的抽屉里将银手镯和收据拿了出来，我将手镯包好，走到女人的面前，道：“我花五百块钱收的，看你这么着急，也不加价了，五百，你给我钱，把这个带走吧。”

话音刚落，女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的手揪住了衣服，嗫嚅道：“可是……我没有钱。”

“什么？没有钱？小姐，我是开当铺的，不是开善堂的，这样吧，你明天带钱过来再赎手镯吧，五百块钱，不多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五百块就相当于旧时代的五块钱，我不相信现在还有人连五百块都没有，连这点钱都没有，在社会上怎么生活呢？

我抿了抿唇，挥掉了心里那点同情心，准备关门，女人的手横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我遍体生寒，甚至打了个哆嗦，她的手就跟刚从冰水中拿出来一样，一点温度都没有，我惊奇地看向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