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夏天，烈日当空。

小巷里弥漫着左邻右舍家厨房里散发出来的炒菜香味儿，最明显的是肉香。我们这样的穷地方，除了逢年过节，一般时间里是吃不起肉的。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着，看着一个女人屋里屋外的忙碌，摆放饭菜。

因为生活不好，小时候的我身体很虚弱。

肉这种一年才吃几回的食物，在那时候是最诱人的东西。

我咽着唾沫，眼睛贪婪的盯着桌上的肉，我觉得桌子上之所以出现这份肉，我的生日有一份功劳的。

母亲明白我的心思，笑着擦擦手喊我：“兮子，过来坐妈妈这里。”

我的名字叫赵玄子，平时大家叫我小名兮子。

我高兴地跑进屋里，拉住妈妈的手问她：“妈妈，可以吃了吗？”

妈妈捋着耳边的头发笑说：“在等等，一会咱们就开饭。。。。。。”

我知道为什么要等等，抢着问：“是等白叔叔吧？”

小时候我过生日，住在城里的白叔叔就会大老远的特地跑来给我庆祝生日，给我带来许多零食小吃和小玩，刚开始我非常稀罕这些东西，到后来才渐渐不怎么在乎。

我们村通向外面的路只有一条黄土路，那是出入村子的必经之地，我站在门口的柳树下，期待的张望着小路。

等了好一会，一个留着短胡子，穿着灰色外套的男人沿着黄土小路走进村里。

我看见那人就招手喊叫起来：“白叔叔。”

他也看见我了，笑着对我摆手招呼。

我兴高采烈的跑过去，没留意脚下，给绊了一个马趴。妈妈在旁边吓的喊出声来。

我爬起来，用手拍打衣服上的尘土，告诉妈妈：“白叔叔到了。”

白叔叔面带微笑的走到我面前，给我拍衣服笑说：“摔疼了吧？看你不小心点。”他说着亲我脸蛋，一把抱起我。

白叔叔和妈妈招呼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给我，笑道：“这是送给你的。”

以前都是些塑料玩具啊积木啊那些，这次这礼物有点特别，我嘴里说谢谢，就要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白叔叔赶紧制止我说：“先等等，听叔叔的话，一定要等你过完生日了再打开它。不能提前打开。”

我非常好奇盒子里的东西，但是看白叔叔叮嘱的郑重，就答应下来。白叔叔放我下来，我先玩弄这个盒子，因为光盒子也非常精致。

白叔叔走到母亲面前，表情有点辛酸的对母亲说：“嫂子，这些年实在让你受苦了。”

妈妈笑说：“也没什么，说不上受苦。”她看我饶有兴致的玩弄盒字，问白叔叔：“盒子里是。。。。。灯？”

白叔叔答道：“对的，云哥那会托付我，让我在兮子的这个生日上把东西交给他。”

妈妈满是深情的语气问道：“赵澄，你见过他吗？”

妈妈明知道空欢喜一场，却还是希望从白叔叔那里得到渴望的答案。

白叔叔叹气说：“没见过。”

“哦，是这么回事，我明白了。”

白叔叔给母亲分辨起来：“云哥出走肯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嫂子你要体谅他。”

“这个我倒想到过，兮子到这个岁数了，你要带他离开这里是吧？”

白叔叔点点头说：“对，我要带他离开。”

母亲商量的口气说：“可不可以让兮子再陪我一年，明年这会。。。。。。。”

白叔叔坚决的说：“嫂子这个不行，云哥说一定要在这一年带他离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他是云哥的血脉，禀赋异常。再说了，他的病也不能再迁延下去了。”

母亲听着怔怔的留下眼泪，用衣角擦眼泪说：“这些我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神色凄楚，不过她立马换下笑脸来。她不想让我难过。当然，这些是我后来才明白的。

母亲和白叔叔说着闲话进屋，我也抱着盒子跟进去。

白叔叔看着满桌的饭菜，登时来了精神，嘴里赞叹母亲的手艺，伸手就去抓碟子里的菜。母亲说：“也不洗手就乱抓起来，也不怕给孩子立了榜样。”

白叔叔笑道：“一向随便习惯了，哪里顾得上那些虚讲究？”

我赶紧告诉白叔叔：“妈妈教我说饭前不洗手要吃坏肚子的。”白叔叔笑着捏捏我的脸蛋，妈妈也在旁边摸我的脑袋笑起来。

白叔叔叫白九哥，他和我爸的交情非常深厚。对我和母亲像是一家人，到我家里也非常随便。

我们正在吃饭，白叔叔突然问我：“兮子，想不想去大城市里看看啊，那里有许多好看漂亮的大姐姐呢。”

我听着一愣，看来还是躲不过这一节。

我身上有一种怪病，当我生气发怒的时候，病就会发作，发病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奇怪的是我的眼睛会变成银白色，当病情过去以后，满屋子都给我折腾的乱七八糟。没人知道这是什么病，白叔叔也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告诉我，城里有人能医治这病，我要想治好病，就得离开这里，跟着他去城里。

刚开始我坚决不同意的，一提起来我就哭闹。

现在我岁数大了，到懂事的年龄了，知道我必须得去城里，别无选择。

母亲听白叔叔这么说已经泫然欲泣，搞得白叔叔都非常为难。我毅然对白叔叔说：“我要去城里。”

说完话我就一言不发的开始吃饭，我不愿意离开这里，一直到睡觉前，我都没说过一句话。

晚上妈妈安顿白叔叔在一间屋里睡下，我是和妈妈睡在一起的。

妈妈规定我每晚9点就要准时睡觉，但是今晚妈妈却和我说东说西的说个不住。主要是嘱咐我离开以后什么事都要上心，不能任性，尤其不能动怒，又聊了一些调皮的闲话逗我笑。

到夜深了妈妈才给我盖好被子，要睡觉了，我忽然大哭起来，抱着妈妈的胳膊说：“我不想离开你。”

母亲也很难为情，跟着我哭起来，我俩哭了很久，知道我哭的不知不觉的睡着。

人生大概也就如此，笑和泪想调料品一样，给生活调味儿。没有调料品，饭菜就太清淡，没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