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海伸手拿起金鱼袋和匕首端详，陆泽这才发现顾四海两只手掌全部齐腕断掉，现在的双手是用铜铁打造的假手，也不知用的什么机巧之术，假手伸曲自如，看起来丝毫不逊于正常人。

“金鱼袋，鱼肠剑，都是真的。”顾四海抬头望着陆泽：“你说奉‘先父遗命’，莫非陆云山已经死了？！”

陆泽神情一黯，将陆老头身死之事告知顾四海。

“唉！”顾四海长叹一声，将两件信物归还陆泽：“当年陆云山何等的威风，没想到最后竟然死于宵小之徒手中，可惜！可叹！”

感慨完，顾四海又问陆泽：“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么？”

陆泽点点头：“我的亲生父亲是索命门掌符使吕剑棠，是被金如铎害死的！”

“小声，小声！”顾四海听到“金如铎”三个字，脸色一白，连忙示意陆泽小心谨慎：“外八门现在已在姓金的掌控之中，以后不要随便说他的名字！”

“哼！此獠狼子野心，实为朝廷鹰犬，我正要找他报仇！”陆泽拳头捏得嘎嘎作响。

一旁的顾凡也愤愤道：“爹，金如铎砍断你的两只手掌，总有一天我会给您雪恨！”

陆泽一怔：“顾前辈，您的双手是让金如铎废掉的？！”

顾四海看着自己的一双铁手，叹息一声：“此事说来，还跟当年你两个爹爹叛出外八门有关呢……”

原来顾四海是外八门中“千机门”掌符使，精通鲁班机关术，有个“鬼斧神工”的外号。

当年金如铎招开八门首脑会议的地点就在千机门的总坛，那地方机关重重，若无指引连苍蝇都飞不出去，会上陆云山、吕剑棠揭露金如铎野心，金如铎下令其余各门围杀二人，顾四海不敢反抗金如铎，但也念着和陆、吕二人的旧情，打斗中悄悄指引二人逃生路径，陆云山和吕剑棠这才能从千机门香坛冲杀出去。

后来金如铎知晓此事，十分恼怒，虽然留下顾四海性命，但砍断了顾四海一双手掌。顾四海一身本事都在手上，被废后意志消沉，深居简出，被外八门所疏远，掌符使徒具虚名，千机门落入金如铎掌控中。

“我顾某人虽然用机关术造了一对假手，但终究比不上原来的肉掌，许多细微精巧的机关术再也施展不出！”顾四海说到这里，一双铁拳重重捶在木桌上，眼里满是恨意。

陆泽问道：“难道您就没有想过报仇？！”

“报仇？！”顾四海苦笑：“孩子，你不知道金如铎这个人有多恐怖，他自幼学习萨满巫术，实力强横，而且城府深不可测。你两位爹爹都是当世出类拔萃的人杰，联手都斗不过金如铎，我就更不是他的对手了，找他报仇无疑是自寻死路！”

陆泽一挺胸膛：“我不怕他！我来找前辈，是希望前辈告诉我关于神异、索命二门的现状，总有一天我要重整二门，手刃金如铎这狗贼！”

“年轻人勇气可嘉！”顾四海摇头道：“可要杀金如铎这样的枭雄，不是仅凭一腔热血就可以办到的！陆云山告诉你真相，只怕会害了你呀！”

陆泽不服气：“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晚辈要是退缩畏惧，真是枉为人子！”

“爹，这位陆泽兄弟说得对！”顾凡插话道：“我可是时时记得您的断掌之仇！金如铎再厉害也只是肉体凡胎，总有一天我要让他付出代价，并且重振千机门！”

“住嘴！”顾四海怒目瞪着裹乱的顾凡：“老子还没死呢，你咋呼什么？！”

顾凡血气上涌，顶撞道：“您是活着，可是男子汉大丈夫，有仇不报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您指望我也一辈子窝在这间棺材铺庸碌一生？！”

此言一出，顾四海目瞪口呆，秃然跌坐在木凳上。

顾凡这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激烈，赶紧跪倒在父亲面前，低头不语。

半晌后，顾四海回过神来，但他并没有发怒，反而摸着顾凡的头顶，温言道：“好孩子，是爹太胆小窝囊了！你可知道，爹当年之所以不敢反抗金如铎，都是因为你！我若死了，你怎么能长大成人？！”

“爹……”顾凡抚摸着父亲冰冷的假手，鼻子一酸，流下两行热泪。

顾四海拧眉道：“大老爷们，哭什么哭？如今你长大了，爹的手艺也都交给你了，现在你想替爹报仇，有志向重振千机门，爹也豁出去了，咱们父子同心，跟金如铎斗一斗！”

陆泽见顾家父子决心和金如铎抗争，也是无限欢喜，毕竟有顾四海这位老前辈指点，总比他像个没有苍蝇乱闯要强得多。

接下来顾四海告诉陆泽，自从陆云山和吕剑棠离开外八门，神异门、索命门没了掌符使和信物，因此完全落入金如铎掌控，两门中许多不服金如铎的旧人虽然不敢公开反抗，但也慢慢隐退疏离，不再死心塌地为本门出力。

金如铎对这种情况表面装作不知，暗中却不断提拔一批有冲劲和野心的后起之秀，顺势把旧人排挤到边缘。

“金鱼袋和鱼肠剑再度现世，神异门和索命门的故旧要是知道了，必定欢欣鼓舞！”顾四海眼睛里焕发出新的神采：“贤侄先在我这里安心住着，等我设法联系一些可靠的朋友，要是能得到他们的助力，咱们成功的把握要增加不少！”

陆泽接受顾四海的建议，便以顾四海表侄的身份暂时在棺材铺里住了下来。

顾凡和陆泽年岁相当，几日相处下来颇为投机，顾凡给陆泽展示了棺材铺里收藏的各种奇巧器物，常常让出身乡野的陆泽十分惊诧。

没几天工夫，棺材铺里的器物看得差不多了，闲不住的顾凡开始把心思放到了外头，带着陆泽在长沙城里四处闲逛，鞋子都磨破了两双。

这天晚饭过后，顾凡又找到陆泽，约他一起去下河街看重阳灯会。

所谓的重阳灯会，就是于重阳节这天在河边放飞孔明灯，据说有许多女孩子都会在这天把求姻缘的心愿写在灯上放飞，祈求月老眷顾。顾凡这小子看灯是假，看女孩子才是真。

陆泽虽然对灯会没什么兴趣，但也不好扫了顾凡的兴致，二人略略收拾一番，前往下河街。

长沙的夜市本就热闹，今晚又逢上灯会，越发比往常人多，街上往来人流如织，各处悬挂飞舞的彩灯不比上元佳节逊色。

顾凡贼眉鼠眼左顾右盼，不时低声对见到的漂亮姑娘评头论足，陆泽心思则全在各色彩灯上，偶尔随口敷衍顾凡两声。

走到街心时，一阵爆竹声响，簇拥在河边的百姓将手里的孔明灯放飞，霎时间无数灯光升起，与水中光影、天上星辰相印生辉，场面蔚为壮观。

就在这时，陆泽眼角无意间瞥见远处有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影，等他定睛细看，一股热血差点没把天灵盖掀开！

那是一个矮胖粗壮的中年女人，头戴银饰、身穿扎染长裙，一副苗女装扮，正是当日害死陆老头的蛊门“草鬼婆”——石娘子！

此时石娘子正和街边一个摆摊算命的老瞎子交谈，二人嘀咕了一阵，老瞎子杵着棍子开始收摊，随后两人一起朝街边一条小巷子里走去。

陆泽连忙拉过看景儿的顾凡，凑到他耳边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看到害死我爹的草鬼婆，今晚我要替我爹报仇！”

“在哪？”顾凡伸长脖子四处张望：“那还说个屁，赶紧盯住，找个没人的地方下手！”

二人挤过街市上的行人，钻进小巷子里，远远跟在石娘子后面。

这条小巷蜿蜒曲折、又深又长，足足过了半盏茶工夫，巷尾豁然开朗，是一片开阔的菜地，菜地四周散落着几座低矮老旧的土胚房，看上去是城里贫苦下层百姓的聚居之地。

石娘子和老瞎子走进一个带土墙的小院子，陆泽和顾凡赶紧蹑手蹑脚跟了过去，蹲伏在土墙边偷偷往院子里瞄。

只见老瞎子坐到院子里的一块磨盘上，问石娘子道：“我师弟死了？还是被陆云山杀死的？”

石娘子点头回答：“我看得真真切切，确实是陆云山，他身边还跟着个毛头小子，极有可能是吕剑棠的儿子！”

老瞎子双手拄着探路竹棍，嘿嘿冷笑道：“你和我师弟搅在一起这么多年，常常以夫妻相称。难道他遇害的时候你就在一旁干看着？！”

石娘子赶紧否认：“那怎么会呢？我也和陆云山斗了一番，他中了我的附骨虫居然丝毫无损，反而把我的蛊笛打折了！我可是九死一生才堪堪逃出来的！”

说到这里石娘子挤出几滴眼泪，做作地抽泣起来。

“什么？！”老瞎子听到这番话佝偻的背脊一挺：“你说陆云山中了你的附骨虫，还丝毫无损？！”

石娘子抹把眼泪：“可不是么！姓陆的亲口所说，已用法术解了我的蛊虫，接着就差点杀了了我！看来神异门掌符使果然有些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