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最好的娘亲
我看着眼前的小道士道:“你知道我多少岁了么?我做鬼很多年,见过的人和事都太多,这样吧,你给我提个醒,说不定我能想起来你是谁。”
小道士带着我朝屋里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停了下来,道:“没事了,很多事情,忘了也好。”
他这样一说,我倒有些内疚,努力回想着自己一百多年不算混账的混账生涯里,是不是真的遇到过这个人。
想了半天,结果是没有,刚刚在看那个小道士的表情,不似做伪,于是我试探着道:“难道,你认识做人时候的我?”
小道士低着头没答话,我则大吃一惊,我倒是也罢了,因为机缘巧合成爲了往生塔塔灵,活了一百多年,也着实不算长。
眼前的小道士并不算小,在凡人的年纪看来也就二十多岁,而我的身体,在我死的时候就已经定格,只是十七八岁的模样,算了这个道士倒是比我年纪要大一点。
只是想着,要真按岁数来,我恐怕比他大一百多岁,可是他现在这样一说,倒象是,他认识一百多年前的我。
我惊疑不定的把他望着,要他真认识一百年前的我,那么现在他,估计也是一百多岁,可他确确实实又不是鬼,还没等我想出一个所以然来的时候,那道士又走过来,出手如电的往我身上贴了一道符。
我反射性的向后一跳,虽然我现在是往生塔塔灵,并不像其他的鬼一样那么惧怕符咒,可我毕竟是一只鬼。
我道:“你干嘛?耍阴招?”
他手上的符咒已经没了踪影,我想,八成就是贴我身上了,我一边瞪他一眼一边反过手来去撕符咒。
然而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着,在这个时候,小道士开口道:“那是见阳符,这可以使你不惧日光。”
我:“……哦,好的,谢谢。”
我仔细的看着他,渐渐的,尘封的记忆像被开启,前尘往事接踵而来,露出经年日久的模样,眼前人的眉眼轮廓,也与许多年前的那个人影重合。
是他?
城东头的一个算命先生说,我是一个永世孤鸾的命。
算命先生身上永远挂着一件打满补丁,灰扑扑的旧袍子,他半眯着眼睛,捻了捻脏兮兮的山羊胡道:“这乃是个永世孤鸾的命咯,可怜哟!”
我点点头,转身就走,对于我这种没爹没孃的孤儿来说,命格什么的,着实与我没有太大关系。
我的爹孃死的早,他们的死,使我过早地成为乞丐中的一员,我记得我的爹是一个屠夫,打从我有记忆以来,我的爹除了杀猪就骂骂咧咧的拿着鞭子抽我的娘。
我的孃亲生的很是壮实,膀大腰圆,身上长年累月的系着一条油腻腻的围裙,有着一口十分响亮的大嗓门。
我那屠夫爹还是个酒鬼,嗜酒如命,我们家穷,可他还是整天酒壶不离身,虽然好酒,但他酒量并不好。
三两黄酒下肚,就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总觉得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喝醉了以后,我的娘就会上前去说他,嘹亮的嗓门儿隔了几条街都能够听见,醉鬼一不耐烦就拿鞭子抽她。
我那屠夫爹心狠手黑,提着鞭子就往死里抽,娘疼的满地打滚,身上皮开肉绽,我那屠夫爹见了,似乎觉得快意无比,手上的鞭子便抽的更狠。
我一见此情此景,马上慌了,急忙扑到我孃的身上,凌厉的一鞭子抽过来,疼到了心里。
我带着哭腔对着爹道:“爹!”
与此回应我的是一记更狠的鞭子,我那屠夫爹道:“哭个屁!你和这个败家娘们儿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老子心情不好还不能拿你们出会儿气了吗?”
我被爹狠狠的推到一边,而我的娘继续被抽的满地打滚,我那屠夫爹边抽边道:“你个败家娘们,就家里就是因为有了你们两个晦气货,我才一直没有走运,一直没有发大财!都怪你们!”
他每说一句就抽一鞭子,孃的嗓门大,哭喊声也是惊天动地,而周围的邻居,无论是远的,近的,有事儿忙的,还是闲着没事儿干的,都纷纷停下来手里面的活计,跑过来瞧热闹。
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大家都在这个世道最低层里挣扎,打滚,一个个的都是那些腌臢不堪的东西,但若是有点什么乐子能够让大家在这个麻木且繁忙的生活里增添一点趣味,想必大家都是乐于看这个笑话的。
我不过去,本能的护着我的娘,脑袋撞上了一块石板,瞬间我感觉有什么液体顺着的脑袋留下来,我伸手一抹,黏腻且猩红,是血。
周围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声
“见血啦,死人啦!大家快跑。”
“哎呀,出人命啊,快跑喽,没热闹可看喽!”
呼啦啦的一下,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倾刻便散了个干净。
世界终于清净些了……
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冰凉的炕头上,同样冰冷且硬邦邦的被子盖在我身上,而我的娘正低着头正在炕头底下翻着什么。
我开口,才发现声音有些沙哑,我道:“娘,你在做什么?”
娘应了一声,然后从地上抬起头来,手里攥着一把东西,她摊开手掌,里面赫然是几块铜板。
我有些讶异:“……这是?”
娘开口:“这是娘这几年来攒下的积蓄,刚才啊!赌坊的人来啦,他们说要是今天你爹还不出来钱的话就宰了他的手。”
我想起他今天对我和娘动的手,有些麻木的道:“这都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了,他爱赌,那就让他赌了,宰头还是宰手,其实与我们娘俩儿都没什么关系,是吧?你为什么还要去帮他呢?他死了,或许我们可以活的更好。”
娘似乎被我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给震惊到,她颤抖的用手指着我,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没说出话来,终于,她抬起手,狠狠的一巴掌扇在我脸上,她道:“你这个畜生!蝼蚁尚且知道父母恩情,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咒自己亲爹的话来?还是个人吗?我怎么养了没这样一个白眼狼!”
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世间多不平,但有的人却愿意去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于是从那一晚开始,我对这个家的热情也随时那一个巴掌烟消云散,这里就象是一个肮脏的沼泽,这个沼泽一点一点的把人吞没,我试图拉里面的人起来,却发现最后也仅仅只是徒劳。
有些人或许就命该如此,劝说不了,也救不了,一切都是徒劳。
后来的后来他们都死了,于是我就开始了我的乞丐生涯,捱饿反正已经成了我人生的常态,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习惯了,就不饿了。
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算命先生,心里还是默默的想了一句,都说这个神棍骗吃骗喝,极不着调,但其实偶尔还是会有那么一两回算的准的么?
我确确实实,是一个永世孤鸾的命格。
我甩甩头心里面安慰自己,这些不过是靠着卖弄嘴皮子吃饭的人罢了,上上个月城西头的一个半仙还说过,我是一个吃穿不愁,永世无忧的富贵命呢!
我看了看身上破破烂烂的袄子,想着“富贵”二字从来都与我不搭边。
过了秋便是冬,天气越发的凉,我想着光是进秋就这样的冷,若是入了冬,我身上这件破烂烂的袄子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明年的春天。
我在一个背风的墙角缩了一下午,早上我吃过一个馒头,所以飢饿尚可以忍受,但是太阳落山以后,气温直转直下,我冷的发抖。
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哆哆嗦嗦的站起来,准备去“那边”看看。
如果一个糕点铺子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头往前面望去,使劲儿吸了吸鼻子,直到从冰冷的空气中嗅到一点糕点香,才有些不舍的把脖子往里缩了缩。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法子,有时候闻着那些香喷喷的东西,闻的多了,似乎就象是自己也吃到了一般,饥饿感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强烈了。
糕点铺子里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儿浑身上下裹得厚厚实实的,像只圆滚滚的猫,小女孩儿伸着手指着那些糕点对旁边的妇人道:“哎呀,娘!心儿想吃这个糕点!”
旁边的妇人宠溺的摸摸小女孩的头,柔声道:“好,阿孃给你买!”
小女孩儿抱着妇人的手,笑嘻嘻的撒娇道:“阿孃,心儿还想吃冰糖葫芦,要最大串的那种!”
妇人笑着点了点小女孩的额头,道:“你呀,就是个小馋猫!”
小女孩继续扯着妇人的衣襬道:“阿孃给不给我买嘛?给不给嘛?”
妇人无奈,只得笑道:“好好好!只要心儿听话,阿孃都给你买!”
“嘻嘻嘻!我的孃亲最好了,而且啊,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最好看的阿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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