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耗
墨色浸透的天幕,暴雨肆意地飘舞着,间或几道银蛇般的闪电撕裂夜幕。
“轰隆隆……”雷声如巨兽在云层间翻滚咆哮,倏然一道霹雳劈开雨帘,夜色的荒野小路上偶有一支送葬的队伍,在雷电交加的夜里忙碌穿梭。
他们裹着猩红绸衣,在泥泞中蹒跚。领首四名壮汉肩扛的泛着血红颜色的棺木,朝前走着,雨水砸在棺木之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异常的诡谲。
送葬队伍的最前面,走着的是一个年事已高的老妇人,她手握着招魂铃震碎玉幕,为送葬的队伍引路,龟裂的嘴唇翻动着,振振有词地说道,“黄泉开路,阳关索道,陈家明珠陈颖与王家公子配冥婚,烦请诸君讨杯酒,行个方便。”
说话间,老妇人枯枝手扬起,悉数地将雪色纸马混着金银财宝洒向两边。
二十步外杨树旁蜷着单薄身影,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喉间翻滚着幼兽般的哽咽,唇上咬出的血珠转眼被雨水冲成淡粉,指甲早把掌心刻出月牙状的血槽。
当猩红棺影消失在夜幕里,少年绵软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蓦地,他的身后闪出一个身影,伸手拍了拍男孩的肩膀。
“陈家女填了阴婚井,也改变村子里的宿命。”秦在道指节叩在伞骨,震落一串冷雨。
大抵过了十几分钟,骤雨初歇,残月划破云端,阴森可怖的坟墓堆,三三两两地站着几个人,清晰可见的葬坑里已经躺着一个猩红的棺椁,当两具红棺首尾相衔,众人开始填土。
褶皱般堆积的陈家村和大王庄落嵌在山坳里,两个村子迄今为止已经有百年的历史,因为身处大山深处,几乎算是与外界没有丝毫的交集,所以在某些程度上这两个村子的人还是比较迂腐的。
话说衔接这两个村庄的后山有一个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个恶名昭彰的隐士,便是秦在道。
只可惜,秦在道在这里隐居数年,除了收了一个叫陈玄清的徒弟之外,并没有做过其他事情,于是牵连着他的罪孽也并未让村民相信,只当是以讹传讹的谣言罢了。
然而,所有的一切发生了改变是在三天前,大王庄的王老汉传来了噩耗,说是独生子王虎突遭横祸,在请了神婆之后,依旧是不治而亡。
出事当天,神婆看着面色铁青的王虎,突然抓起铜盆里的糯米砸向梁柱。褪色法衣旋出暗红斑纹,腰间兽骨铃撞得供桌烛火明灭,她煞有介事地一阵子说一些听不懂的话,不消多时,神婆恢复正常的颜色,对着王老汉说道,“老王,我并不是危言耸听,王虎的死并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刚才做了解法,也寻了破解的办法,只有给令郎安排一个女子婚配,大王庄的村民才能平安无事。”
王老汉枯手攥着儿子的遗物,浑浊眼泪混进神龛滴落的烛油,他声泪俱下地乞求着,“仙姑,我求你了,求你告诉我,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我不能让我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的。”
话音刚落,神婆叹息着叮嘱着说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你且照做就是了。”
说完神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也便是因为这个缘故,王老汉收拾了积蓄,托人来到陈家村,在一个酒鬼那里,买下了他的女儿陈颖。
这陈颖呢,知道自己被酒鬼父亲卖给大王庄的王虎配冥婚,心里耿耿,当即来到了道观,跟着陈玄清细数自己的遭遇。
也是因为自幼被陈父欺凌,忍受不了陈父暴行的陈母选择了抛夫弃女,自此之后,她每每挨打,她便来到后山哭泣。
这样算来,陈颖和陈玄清认识也有十几年的光景了,两个人关系熟稔,闻听陈颖的遭遇,陈玄清更是气愤,当即带着陈颖找了秦在道。
“咳。”秦在道听着哭诉,闭目沉思了片刻,说了句,“我知道了,这件事为师放在心上了。”
说完秦在道起身下山了解情况。
道观里的陈玄清守着渐弱的篝火数星子,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秦在道在下山三个小时之后,才回来。
一见到秦在道,陈颖二人急步上前。
秦在道面色凝重,径自地走进观里,坐在蒲团上,旋即伸手示意二人坐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无论是大王庄还是陈家村,这一次都是在劫难逃的。”
秦在道摇了摇头,“我见了王虎的尸体,从整个尸体的情况来看,村子里应该有人阴山的八门祭魂阵浸透黑狗血的锁魂钉,想要把里面的尸鬼放出来,锁魂钉毁,后面怕是还会有人会死于非命。”
秦在道的话并非危言耸听,陈玄清对他的话也是深信不疑的,当即抓着秦在道的胳膊,“师傅,有没有破解的办法?难道一定要让陈颖配冥婚才行吗?还有师傅,我也听你说过,阴山的鬼魂一旦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秦在道背对着二人站着,他望着窗外逐渐发亮的天色,喉头滚动数回终究没再言语,只是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
破晓时分,道观外传来一阵子嘈杂,陈玄清趴着门缝刚瞧见黑压压的人群,秦在道皱眉吩咐着陈玄清,“你且是先行应付片刻。”
说完,秦在道浑浊的瞳孔里映着陈颖单薄的身影,在陈颖还未反应过来的功夫,秦在道直接拉着陈颖进了内室,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着丹药的小盒子,“封棺后吃下去,三个时辰内气息断绝如槁木死灰。三个时辰后,你会恢复意识但是不会苏醒。”
秦在道长叹了一口气,接言说道,“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你考虑清楚。”
陈颖沉默,怔怔地看着秦在道手中的盒子,她被酒鬼父亲卖掉了,卖给王老汉家里配冥婚了,她横竖都要死。
陈颖喘息着口粗气,伸手接过秦在道手中的盒子。
“好,你放心好了,三个时辰后我会带着陈玄清到阴山寻你,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话音未落,门闩已传来断裂声。王老汉裹着露水闯进来,一见到陈颖,浑浊眼珠剜过瑟缩的陈玄清,忽然伸手狠狠地抓着陈玄清的耳朵,“作死的孽障,你这是打算让全村老小都陪葬吗?”
说完,气急败坏的王老汉使劲地踢向陈玄清的腹部,若不是秦在道搀了一下,怕也是踉跄后倒地。
“你们……”
秦在道拉着准备理论的陈玄清,看了眼陈颖,陈颖背身将盒子收好,朝着村民的跟前走去,却在靠近陈玄清的时候,陈颖唇畔划过一抹冷笑,唏嘘着自己的凄凉。
“呼……”
陈颖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别她也不知道自己的结果如何,情难自控的陈颖转身抱着青梅竹马的陈玄清,又吻了吻他的脸颊,“我走了,你多保重。”
简单的几个字,道不尽陈颖的辛酸和无奈。
“唔……”
陈玄清瞳孔放大,专注地看着陈颖。
一旁的王老汉他们,本就是看着陈颖长大的,知道他们的关系不错,并没有苛责陈颖的逾矩,只是催促着陈颖,“时辰也不早了,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王老汉说完,暴力地抓着陈颖的胳膊,朝着道观外走去,很快地道观里只剩下师徒二人,在风中凌乱。
良久,秦在道走到泪流满面的陈玄清的跟前,“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陈玄清心不甘情不愿收了目光,跟着秦在道进了内室。
内室里,秦在道抚了抚陈玄清发颤的肩头,叮嘱了几声,旋即转身掀起祖师像前褪成秋叶色的经幡取出一本泛黄帛书,“这本书是我的毕生所学,如今我把它交给你,记住了,你要勤加练习,听明白了吗?”
而后,秦在道又从青苔斑驳的暗格里取出一件青色的道袍,道袍前襟绣着八卦图,琉璃腰带悬着在腰间。
“这个也是给你的。”
秦在道将书和道袍一并交给了陈玄清。陈玄清捧衣的手指蓦地发僵。
“扑通。”
还未等着陈玄清回过神了,秦在道扑通地跪在地上,拜了拜,而后随手抄起身侧的铜锤砸碎神像,青铜皲裂声裹着陈年香灰呛进师徒口鼻。一阵烟雾过后,天罡北斗剑瞬间映入眼帘。
秦在道摩挲着剑身,像是做了莫大的决定一样,转身将剑放进了陈玄清的手中。
陈玄清指腹擦过道袍领口暗纹,看着手中的宝物,陈玄清愕然,跟随秦在道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道观里有这么多的秘密。
“师傅……”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秦在道嘴角划过一道弧度,示意着陈玄清坐了下来。
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秘密,这一刻也应该告诉陈玄清知道。
陈玄清手捧着秦在道交付给他的东西,在秦在道的对面坐了下来。
“和你听到的是一样的,四十年前,为师不过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我刚离开师门,为了在坊间有名声,我肆意地屠戮无辜的人,只为了一己之私。”
说话间,秦在道的眼眸深处被一团雾水笼罩着。
陈玄清不置可否地看着秦在道,数十年的相处,他决然不相信秦在道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他嘴里提到的毫无怜悯之心,在自己的身上根本就感觉不到。
“十几年了,在我手上华夏道门的同胞,有一半都是被我杀死的,直道那一天,我在玄清观遇到了一个疯癫的年轻乞丐,我的戾气才被他几下子给收拾住了。我不愿意相信,我一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竟然败给了他,他会的不过是道门最基础的八卦掌。”
“咳。”
秦在道顿了顿,接言说道,“那乞丐的八卦掌震碎我七成经脉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对我说了一句,师兄回头是岸吧,不要再错下去了。”
秦在道喉间突然涌上铁锈味,恍惚又见那日玄清观青砖上蜿蜒的血溪,他不自觉地喘息着,回忆着那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
“那时候我离开师门已经十几年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师傅会收徒,所以他的一声师兄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相信的。他也看出我的疑惑,当即说出了一段话——秋风啸月悯天恋,飘花落叶风儿卷。吾爱为此痴情长,转身为你画红装。”
秦在道摇头,那一日,乞丐宛若一个超然物外的仙人,根本不是一个痴傻的人。
“我为什么迟疑,那句话是为了祭奠我的师姐才写的,只有同宗同门的人才知道个中的缘由,他也竟然知道。”秦在道颔首低眉,眼里的雾水竟然变成一滴泪珠,划过脸颊。
那一天,秦在道跟着陈玄清促膝长谈,秦在道将自己的一切告诉了陈玄清,陈玄清因为陈颖的事情,似乎也明白了秦在道,也许正应了那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陈玄清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对了,此次的事情跟祭魂阵有关,你记住了,这件事结束后,一定要离开这里,去找那个疯癫的人,也就是你师叔,他叫欧阳烈。”
“师傅,您这是?”
秦在道似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了一般,交代着陈玄清。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做。”
说完,秦在道闭目打坐,陈玄清自知问不出什么了,也只能照做。
入夜却说阴山这边,暴雨冲刷着暗红色的棺椁上,雨水在凹槽里汇成血溪。秦在道手握着剑,尾随着村民来到了阴山腹地。这里是葬陈颖的地方,也是祭魂阵的中心所在。
为首的老神婆吩咐着众人将陈颖埋了进去,旋即又说道,“这里还需要六个壮年,其他的人就可以回去了。”
众人眼见着阴森可怖的阴山,面面相觑,还是王老汉明白大家的心思,当即用上了钞能力,“不让你们白待在这里,你们只要愿意留下,这些钱就是你们的。”
人群里,面对厚厚一沓的钞票,有人蠢蠢欲动,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
他们各怀心思,但又完全相信六个人可以应对任何事情,至于其他人则是离开了。
“轰隆隆……”又是一阵子电闪雷鸣,老妇的脸上变得越发的狰狞,直到众人离开之后,垂落在身前的双手指甲暴长三寸,刺入壮汉天灵盖。
桃木杖插进坤位瞬间,六个汉子脖颈同时浮现黑线,他们争抢的钞票突然燃起幽绿鬼火,将掌心皮肉烧出北斗状的焦痕。
王老汉趔趄地倒在地上,双腿之间一股子温热。
“啊,救命啊,杀人了。”
王老汉翻身连滚带爬地朝着远去逃逸,然后那老妇的身体也变了模样,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女人佝偻的背里挣出,那具由阴山冤魂形成的行尸,每根指节都缀着合葬用的同心锁,锁眼正汩汩涌出掺着胎发的黑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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