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总共三辆救护车，三个担架同一时间进的电梯，却是两个上八楼手术室，一个去负一层的太平间。

陆仙不情愿，陆蹱严肃质问他：“若不暂让阴灵压住天幺，你替这一栋楼的性命打包票？！”

陆仙说不出话，只能无力的躺回去，憋了好半天气才道：“姜莹凉呢？”

八楼到了，陆仙隔壁的电梯门刚刚开启，立马围了好几个医生护士，嫂子也跑着去帮忙，陆蹱边把陆仙往外推，边道：“胸骨断了，好悬没扎进心脏，正要做手术。”

陆仙本正在解开束缚下床，听到这话，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陆蹱语气缓和下来，在他身边低低的道：“你还记得小时候见的那个天幺吗？那孩子还没有他这么多年的道行，他才死了三年，怨力却害死一百多个人，你还记不记得爷爷当年爲了抓天幺落了个什么下场？折寿啊！”

陆蹱的声音有些发颤，他抓住陆仙的胳膊，恳求的看他：“弟弟，我求求你，你别在这里超度，最起码别在雁柱，你嫂子。。。怀着孕呢！”

“你说什么？！”

陆仙突然觉得自己脑子炸了，意识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婴儿的啼哭。

其中一个，似乎与他紧紧相连，好像那肚脐眼上的脐带另一端，正绕在他脖子上，他喘不过气！

“陆仙，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陆仙？”

陆仙懵懵懂懂的站在粘稠的白光里，陆蹱的声音似远似近的飘过来，他能听见，但他做不了反应。

直到有人喊了姜莹凉的名字。

“患者姜莹凉。。。”一旁医生正拿着病历进手术室，陆仙这听见了这几个字，意识突然之间因此回归，他摇摇头抱住自己的脑袋。

太熟悉了，熟悉到身体每一寸血肉里，可陆仙根本想不通为什么。

“陆仙？”陆蹱还在坚持不懈的叫他：“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到脑子了？”

“没事。”陆仙踉跄的从床上跳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间想到什么似的转头问陆蹱：“嫂子怀的是双胞胎吗？”

“是。。。。”陆蹱有点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看到了。”正说着，陆仙突然间感觉到自己脑子一疼，有婴儿哭泣声针扎一样刺了他，陆仙强忍不适继续说道：“放心，孩子会平安生出来的。”

“嗯。”陆蹱也点头，却极为沉重，浑身上下崩的紧紧的，根本不象是接受了别人祝福的样子。

然而陆仙现在根本没空管陆蹱的不对劲，他整理了一下衣服，从楼梯走下负一层去太平间。

太平间里，王起龙已经醒了，小小的孩子，正抱着自己坐在白色的床上。他并不怕这里，他很喜欢，这里都是他的同类人，只是他们不跟他一起玩。

王起龙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人跟他玩呢，他不是坏孩子呀，娘经常夸他听话的。

王起龙越想不明白，身上的煞气越不受控制，那近乎实质的黑气在他身后凝聚成一支支利剑，张牙舞爪指向所有鬼——这谁敢靠近他跟他一起玩。

“起龙？”陆仙开启太平间的门，站在远处温和的唤道。

“陆叔叔。”王起龙红着眼睛，委屈的抬起头：“为什么没有人陪我玩？”

“我来陪你玩啊。”陆仙笑着伸开手，“来，叔叔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你说真的吗？叔叔！”王起龙开开心的从床上跳下来，然而他的双眼却彻底成了猩红的血色，稚嫩的童音此时如妖魔的低语：“叔叔，你真的会陪我玩吗？”

陆仙一时间僵住，不敢动，更不敢回答。

鬼话虽然不能信，但是答应鬼的事情，却得用一辈子去实现。

陆仙蹲下身，仍旧无害的张开双臂，而王起龙的利剑，已经杀到了他面前。

“来，跟叔叔走吧。”

“好。”

无邪的小孩天真的应下，这一瞬间，煞气烟消云散，小孩也晕倒在了地上。

陆仙抱起王起龙，一时间有点头疼——他没奶过孩子啊。

负二层的地下车库，陆蹱虽然带了口罩不让别人认出他来，但风、骚到底是风、骚，一米九的个子搭配高定西装，浑身气场一点也不收敛的撩骚放出来，再加上他那辆高阶跑车，一时之间很惹眼呢。

陆仙止步三米外——他好不想认识这个人。

“你不是成家了吗？”陆仙有心无力。

“可我长的帅啊。”陆蹱一点也不遮掩的开启自己的七彩孔雀屏，“虽然我有主了，但我挡不住别人要欣赏我。”

陆仙气的想把怀中的王起龙扔过去。

“你要去哪？”陆蹱盯着王起龙问陆仙。

“回店里。”

“你不能。。。”

“哥。”陆仙小声打断陆蹱，他声音虽小却很坚定，“你真的忍心吗？你是要有孩子的人。”

陆蹱嘴唇动了动，却反驳不了。那孩子的后背上还扎着七根银针，他不知道那孩子是爲了保护谁才甘愿自己永生永世的不人不鬼，他想保护自己的孩子，可王起龙。。。也只是个孩子啊。

“上车吧。”陆蹱投降，“你要什么资料，我让人送到店里。”

“黄村的村志。”陆仙想了想又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个死了两千年的人。”

陆蹱嘴角一抽搐：“谁？”

“淮鉴，字无渡。”

陆蹱手下办事的速度很快，才到晚上，村志原件已经放到陆仙的桌子上。

王起龙一直在睡着，是真正的睡着了，大概是要把以前几十年没睡的觉一起补回来。

陆仙没想到村志是从千年前那场大水开始记载的，宋朝倒霉，碰上了小冰河时代，经常发大水，千年前灞河决堤，雁柱被淹时，周遭的村落也跟着遭了殃，黄村便是其中一个。

那么玄学的事情便来了，村志里记载，当时救了黄村的人是个突然出现的白衣女子，女子挡在众人面前，以身拦大水，大水当真到黄村前改了道。

当时的村长叩问女子名姓，女子未答，只是步行进山后乍然消失。众人跟随，见女子进山消失后，诚心叩拜于山前，并将山命为水仙山。

这山，正是陆仙和姜莹凉出来的那座山。

最先的那几百年，黄村每年都会对水仙山进行祭拜，后来频频有幼儿进水仙山走丢，这祭拜才停止。等到了最近这几十年，祭拜一事更无从谈起，后来黄村开发，水仙山也建了路，虽说一开始闹出点人命，但很快便停了，工程后期进展的很顺利。

陆仙合上村志，觉得处处透着不正常。

与此同时，陆蹱的新短息也发了过来，淮鉴此人在历史上查不到，但是陆蹱从野史里发现，南朝时，有一王姓大官家中有女婿入赘，那女婿，姓淮。

而那王姓大官的辖地，正是在今雁柱附近。

陆仙关掉手机，蹲在门口，烧了一张符。

白无常从灰烬堆里露出一个脑袋，笑面的问陆仙：“阿仙啊，怎么有空请我吃符？”

陆仙：“我要是问你两千多年的事，你能给我答案吗？”

“该你知道的，你自然会知道，又何须我告诉。要是你不能知道，我自然也说不了。”

陆仙一拳打在软棉花上，觉得非常憋气——地府这帮鬼差实在是太精了！太极拳打的一个比一个好。

陆仙只能换一个问题：“七针封窍，除了强杀以外，还有其他解决的办法吗？”

“也许有吧。”白无常又把问题还给陆仙，“这说到底，你得从根上解决，不如去问问那孩子要什么。”

“白无常，我好歹也是在帮你地府解决问题！”陆仙动怒，然而只是换来白无常微微睁眼：

“到底在为谁办事，你自己心理没点数吗？婴灵爆发与我们阴间有何关联？那孩子本是长命百岁之像，是谁夺了他造化、封他七窍做成现在这幅不人不鬼样？纵是有一天他煞气爆发危及旁人，那也是你们自己的命数，我们地府顶多是忙乱一阵罢了。”

陆仙一时无言以对，白无常说的没错，人世间死人皆是天道定数，与阴曹地府无关，故而帮也由得他们，不帮也由得他们。

灰烬逐渐消失，白无常满意的咂咂嘴：“好了，看见你画一张符不容易的份上，我给你提个醒：【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熟记《金刚经》的陆仙被气成个烟囱，然而白无常已经消失，陆仙站起来，愤恨的冲着地面跺了两脚。

他回到屋里看王起龙，这孩子睡的非常香甜，然而若非一身煞气笼罩，他一定会更高兴。

“到底谁会逼你做这种事呢？”陆仙自言自语，却突然想起，白天时王起龙在车内叫的那一声【娘】。

王起龙说他随母姓，淮无度是个入赘的女婿，种种皆指向黄村的王家，但是村志里，没有关于王姓的一字一言，可淮无度又说：“超度方法在村志里”。

几百年没这么用过脑子的陆仙觉得脑壳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