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也不打算瞒着她，只是这一想，心里就难受。

“我们打算给陆羽成婚了。”

这十来岁的孩子，要跟谁成婚去？

想想这老一辈儿天天传的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小胖儿妈心里“咯噔”一下。

“老陆头……你该不会……”

爷爷挤出了一个跟哭似的笑，看的她心里也是一酸。

头前儿她也是生气，说出了“一命换一命”这种话，结果谁能想到，这真真成了一命换一命了。

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有些事儿突然也就想开了。

下聘礼当天，我穿上了新衣，那新衣通红，上面还绣着花纹，听说是我爸从城里硬是磕头磕出来的料子，我妈针线活儿好，给我做的新衣，专门等着成婚的时候用的。但这下礼的时候，必须穿着新衣裳，也就只好把这一件拿了出来。

我这辈子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的料子，冰冰凉凉的，也不沾身，十分舒服。

带着黑色的圆帽，身上系着大红的绸缎，让王瘸子给我做法。

王瘸子今天穿的也是立正，一身黑色棉质长袍，袖间襟间都有灰色的绸缎，上面绣着花纹。

他面前摆了一个祭台，上边儿摆满了新鲜的水果，还有丰富的点心，中间立了一个牌子，写着些生涩难懂的文字。

挽手挑了一个剑花，另一手食指中指摁在剑柄中央，嘴里念了一串儿的话。这话儿有点像人在唱歌，又像和尚在诵经，但却不似前两者的动听，反倒让人听了头疼。

祭坛上面燃了一炷香，随着他的动作，已经燃去了一半。

这还没完，紧接着，宽大的衣袖甩开，竟是遮住了桃木剑的一半，然后两条胳膊在身子旁边来回的甩，每隔几下，用桃木剑沾点朱砂，挑起桌上的黄纸。

那黄纸被挑起来之后，竟然悬浮在空中！

朱砂写完之后，黄纸成了符，发出金黄色的光芒，竟是自发的贴在了排位上边。

连写三张，香也燃到了头。

忽而狂风大作，我们被吹的几乎站不住，脸上也被刮得生疼。可这正在施法，哪里敢瞎动？顶着狂风站着，吹的脸生疼，祭台也“咯噔咯噔”的响。

王瘸子这次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那上面的字体也是生涩的很，却比牌位上的颜色要深得多。

食指中指竖立，黄符夹在中间，嘴里振振有词。

说了一长串，我也就听清楚了最后一个字：“定！”

周围的风忽然间就停了下来。

还没等他们歇上多长时间，另一拨更强劲的大风就已经扑面而来，还伴随着阵阵的哀嚎。

王瘸子眼前一亮，拿出了桃木剑，直直的戳在了牌位上，大喊：“把彩礼烧掉！”

爷爷他们赶紧围成一团，把这火星儿挡在了里边。

这可是我到了下边的钱，当然要多烧。

烧到了一半，觉得这风好像小了一点儿，于是我们加足了劲儿，烧的更快。

王瘸子一手举着剑，扭着身子看我们这里的动向，眼中露出了兴奋的光芒。

“好好好，好好好，多烧点，一定要多烧，要不然下去路，不好走。”

一听这话，爷爷和我爸就更加难受了，许是这烟熏的，辣眼睛，让他们眼泪都流了出来。

火光冲天，这风也小了下来，隐隐约约的能听见几声嚎叫。

这叫声让人如至冰窖，通体阴寒。

等到火光燃尽以后，王瘸子将这牌位一劈两半，那底下竟然有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写了不知是谁的生辰八字。

王瘸子将生辰八字拿到我跟前，贴在了我的头上。

他手上捏了一个决，嘴里又说了一通，符纸开始发光，把我整个人都带的悬浮在半空。

明明王瘸子没说话，可耳边就能听见一个声音。

眼前一明，场景变换。

华丽辉煌的前殿，殿前还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气势恢宏：“阎罗殿”。

正殿中央，有一人，白净面孔，头梳玉冠，两侧耳边皆别银色耳扣，身着荷叶边翻领宽袖衣袍，双足着靴，手捧书册，目不斜视。

“凡人陆羽，入第五狱…”

还没等他念完，眼前的光景骤然变化，漫天的青色包裹住了我，并且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天子包！”

我一愣，喃喃道：“柳如玉？”

那些奇怪的场景尽数散去，再抬头，柳如玉就站在我的身前，身姿婀娜，通体轻灵。

“我的人，你都敢动？”

王瘸子见到来人，吓得赶忙扔了桃木剑，行了一个大礼。

“柳仙家？王二麻不知柳仙家大驾，还望仙家恕罪！”

看他的样子，似是对柳如玉怕的厉害，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家中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不敢言语，只能呆愣楞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柳如玉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脸凑的很近，带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我只觉得，我的心脏在里面“扑通，扑通”的直跳。

待回过神来，她已经直起了身。

额间有种灼热的感觉。伸手一摸，上面似是被印了一个印记，手感光滑。

再抬眼，柳如玉的手上划出一道青光，变成了长剑，直指王瘸子眉心。

“上次我就同你说过，也同她说过，这是我的人，你们若是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让你们魂飞魄散！”

剑尖挑起黄符，“怎么？以为可以瞒得过我？你们以为我柳如玉是什么人？”

王瘸子被问的头皮一阵发麻，不知道怎么回答，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支支吾吾。

黄符被一剑抵在了王瘸子的眉心。柳如玉掐指，青光就注入他的眉间。

他“额”的一声，双眼泛白，栽倒在地上。

祭台地方突然阴风刮起，竟是出现了绿色的鬼火。随着鬼火一起出现的，就是红衣女鬼。

见到柳如玉，瞬间伸长指甲，攻到她面前，“又是你！屡次坏我好事！”

不过一剑，这女鬼的指甲就被削去了一截，掉在了地上，竟然冒了青烟。

“你竟然敢削了我的指甲！”

红衣女鬼似乎对这件事情十分的气愤，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大声的尖叫。那叫声就像是用利器划过玻璃一般，让人直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不知是不是额间的印记的原因，对于这声音，我只觉得难听，却不刺耳，再看爷爷他们，已经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难受的哀嚎。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们，焦急的说道：“柳……柳如玉！别让她叫了！”

她眼神一凌，纵身一跃，握住剑柄直直朝下，向她刺去。

剑身青芒刺眼，女鬼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惊“这是！……”

她这边果然没有了声音，我连忙询问家人的情况，等到他们都摇头说“没事”的时候，才把视线转回这一人一鬼的身上。

红衣女鬼似乎很怕柳如玉的长剑，看到它的时候，连忙躲避，身影狼狈。

“柳家竟然把了净道长的青冥剑给了你！”

柳如玉眼睛微眯，一击未中，又是一击。“你一个小鬼，懂得倒是不少。”

转身反手，只在一个呼吸之间，就刺上了女鬼的肩膀，长驱而入。

女鬼一声惨叫，却无力挣脱。

绿色的血液顺着剑身滴落，还带着点点光芒。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神狠厉，使劲的往旁边一闪，长剑一下子就割破了她的血肉，竟是从她的肩膀上面硬生生的割断。

这样决绝的动作看的我心惊肉跳。

肩膀上面，那可是骨头！没有一丁点儿的犹豫，就这样逃离了长剑，还废掉了她的胳膊！

就是柳如玉，也被这场景惊的一愣。

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女鬼已经化作一缕青烟，逃之夭夭。

我只觉得从脚底麻到了舌尖，就是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柳如玉没有去追，而是到了我面前，又是相同的动作——点了点我的额间。

一股暖流席卷全身，缓解了我的症状。

她温柔的声音包裹着我：“怎么会傻到跟女鬼在一起的。”

她的语气里面带着嗔怪，却无端的让我更想接近，之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出来了，只觉得气血上涌，脸也红了个彻底。

她“噗嗤”一笑，用袖掩住嘴角。

“真是个可爱的人儿……”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的更欢：“也不枉我牺牲了那么多，你可要好好的报答我。”

她有意靠的我更近，清香沁满了整个鼻腔，我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

“什……什么……”

我竟然结巴了！

忙捂住嘴，不敢睁眼看她。

不用抬头也能知道，她的笑容肯定更灿烂了。

她蹲了下来，纤细的手指抬起我的脸，在我的唇角印了一下。

她的唇像是果冻一般，软乎乎的，还溜进我唇缝里一丝香甜，让我忍不住的想咬一口。可这念头刚生，她的唇就已经离开了我的。

她盯着我，脸上也有些红晕，轻咬嘴唇：“我给你下了礼，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可不准再娶别人，妾也不行！”

我这会儿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什么，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唇角，怀念着刚刚尝过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