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悬县，有条小道，里头有家小店，店外竖着一些花圈，门两边还摆着好些个纸人。

这不是个普通的纸货店。

因为这世上，有一行普通人不怎么接触的行业，做这行的人，有不同常人的命格，或是为了心里的某些信念，也或者仅仅只是为了活着，他们行走阴阳，和死人打交道，熟称吃死人饭。

店内的一对父子就是这样的人。

此时已经是落西山，平常时候，他们已经准备打烊了。

但今天，周长运看了看周晓空手上的纸扎，对他道：“要快些了，不然来不及了。“

“哦。“周晓空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不停，却扯了扯嘴角：“活着的时候玩小三，死了来才来做样子，有什么用呢。”

“别胡乱议论。”周长运说道，白色的胡须也跟着抖一抖。

周晓空抬头，瘦削的脸上很不屑，说：“老爹，我又没有说错。原配陪他吃苦，发达了就想蹬掉老婆让小三上位，这老婆还不定是怎么死的呢，这身后事倒是风光，却也为了他自己的名声吧。”

“晓空，闲事莫管，做我们这一行的，只管拿钱办事就行，这位老板大方，我们就迅速的把他需要的东西赶制出来。”周长运严肃的说。

周晓空就不再说话了，店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时钟走动的声音。

周晓空叫着周长运老爹，但不是周长运轻生的，他问过几次自己的身世，但都被周长运推回去了，只说是时机合适，就会告诉他，周晓空只能作罢。

心无旁骛的干活，时间就过的特别的快，转眼已经半夜了，客人定的东西总算是都做完了，周晓空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准备去休息。

来到房间，看了眼周长运，周长运已经睡熟了，周晓空摇了摇头，道：“做完了也不说帮帮人，自己睡得这么香。”

说完后，周晓空就爬到自己的棺材中躺下，再伸手将棺材盖拉过来合上，只留下一条呼吸用的缝隙。

这个动作，周晓空已经很熟悉了，自他有记忆起，到如今十七八岁了，他一直睡在棺材里，只因他的体格易于常人，命属至阴。

这种至阴的休格，一来呢显于外在，也就是他脸色苍白无血色，看起来病怏怏的，阴盛阳虚，要好的阳性药材的温补，人参鹿茸不嫌多的那种。二来呢，就是容易招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住棺材相当于是一种障眼法，让那些鬼怪不来打扰周晓空。

“起来啦！”

周晓空刚刚睡着，正是困意朦胧的时候，被一声响动惊醒：神清气爽的周长运一巴掌拍在周晓空的棺材盖上。

揉了下酸涩的眼，周晓空嘟囔一下，着实睁不开眼，艰难的翻了个身想要接着再睡会儿，棺材板就被周长运拍的‘砰砰砰’响了。

随着，是周长运的催促声：“快点啦，，准备准备出发了，刚刚客人过问了。”

“好吧！呀！”周晓空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坐起来，但他忘了掀开棺材盖，头给磕了一下，瞬间就疼清醒了。

周晓空从棺材里爬出来，就听周长运笑道：“多少次了，还毛手毛脚的。”

把客人要的花圈等殡葬物品装上三轮车，周晓空和周长运两人就出发了，不过是小半小时的路程，两人就到了客人给的地址。

竟然还是一栋别墅，处处铺着白，再就是里头的宾客很多，都穿着白或者全身着黑。

只一看，就知道这家正在办白事。

他们二人还没有去敲门，主家就迎了出来，态度很客气。

“你好，是来送我们定好的东西的吧？你们随我进来……”

说罢，主家就在前方引路，周长运在院子里摆花圈—这是主家示意，花圈比想象的多，灵堂里已摆满，剩下的就放院中了。

而周晓空扛着冰机跟着进去，周长运忙在后头交代：“晓空，你做事前，先和亡人打声招呼。”

遗像摆在灵堂正中，周晓空进门就和遗像对了个眼神，霎那间他只觉得周身一冷，下一刻又好似平常，再仔细一看遗像，遗像的眼珠似乎动了一下。

错觉吧。

周晓空感觉不舒服，忙上了炷香，就开始工作。

推开棺材板，一只蜡黄的手直直伸着，周晓空吓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儿冰机都掉地上。

他暗呼了一声：妈耶！

这才看见，死者的遗体并不体面，眼睛微敛，身体是一种扭曲的姿势，一只胳膊蜷着，一只胳膊像僵尸一样直直的往前伸着。

“抱歉，太忙了，没和您说，太太是出了车祸去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了……”主家带着歉意的说。

周晓空摆了摆手：“你这里帮我一下，我好把机器放进去。”

装好冰机后，周晓空快步的离开棺材，他却感觉如芒在背，一回头，似见那死者眼珠微动，眼神怨毒。

周晓空在心里道：“冤有头债有主啊，可不是我害的你。”

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周晓空就出了灵堂，走到周长运身边时，小声道：“老爹，这儿有问题。”

“回吧，莫管闲事。”周长运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出了别墅，三轮车开到了大街上，周长运也憋不住了，他比周晓空看的更明白，但老江湖让他明白当场说不得：“是有问题，等下葬后，才是死者开始报复的时候。”

快到店时，周晓空就见到一个微微胖的穿着朴素，眼神灵动的姑娘站在门前在等他，他眼神亮了一亮，忙停好车子过去：“春花，你咋来了？”

这叫春花的姑娘，是令周晓空魂牵梦绕的心上人。

两人说着话就往里走，完全忽略了后面还有个周长运。

进了店，春花道：“你们两个才回来，肯定还没吃饭吧？”

一面说，一面就进了后厨，周晓空在她身后，笑着看她开冰箱拿食材，起锅烧油下汤面，熟悉的像是做过千百遍一样，心里的幸福感满满当当。

春花不止是做了汤面，她还顺道炖了个鸡汤，香味漂满了这间小店，让做死人生意的纸扎店都透出了一股温馨。

但，还没有开始吃，就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春花，你又偷偷的跑来这里，早和你说了，不要来找周晓空了，他给不了你幸福。”吴大楞进来也不和周晓空打招呼，拉着春花就要走。

吴大楞是吴春花的哥哥，加上周晓空，三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渐渐的吴春花和周晓空看对了眼。

所以，春花挣脱了她哥的手，嘟着嘴不愿意走。

周晓空也笑着上来，谄媚道：“大楞哥来了呀，来都来了，坐坐再回嘛。”

吴大楞瞪了周晓空一眼，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不成，想也别想。”

吴大楞长的粗眉大个儿的，一瞪眼还很唬人的，但，周晓空并不害怕，从小一道儿长大，早就知道了吴大楞的好人性子。

想起小的时候，周晓空因为家里开着白事店，他又因为那个至阴的命格导致脸色白的不像个正常人，所以正常的小朋友没有愿意和他在一起玩的，只有吴家兄妹，两人不排挤他，一直和他玩的好。

十几年的情意不是假的，周晓空试图打感情牌：“大楞哥，大舅哥，我和春花都是打小的情意了……”

“要不是打小的情意，我这会能打残了你。”吴大楞扬了扬壮硕的拳头，吴春花可是他的亲妹妹，怎么可能放她去和一个至阴命格的男人好。

“哥哥，晓空哥是真的对我好，我也真的喜欢晓空哥。”春节见大楞对周晓空动了真火气，忙拉着吴大楞的衣袖道。

“真好，真好就不该来打你的主意。”大楞硬拖着春花走。

周晓空忙追在后面：“大舅哥，这饭都做好了，要不吃一口饭再走？”

“别乱叫！”吴大楞一边教导妹妹，一边回头没好气的对周晓空道。

这样的画面，隔三差五的就要上演一回。

周晓空看着二人的背影消失，垂头丧气的回来坐下，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