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麻子先是愣了一下，隔了老半天才恍然道：“仙桥局，你……小云你是想……”

“没错！下面葬着的这个人就算不是风水先生的长辈也该跟他有莫大的关系！只要他在下面不安稳，风水先生自己都会跳出来。”我笑的意味深长。

闻言，张麻子像是被人生生卡住了喉咙，一脸的惊骇，似乎连呼吸都忘了。

“小云要不得啊，死者为大……”

张麻子居然做了个阻拦我的姿态挡在了我的面前，我也是被他这个阵仗给吓了一跳。

我连忙摆了摆手，“你误会了，我如此不齿风水先生的为人，怎么可能学他干那些勾当？”

张麻子欲言又止，身子虽然不再阻拦我了，可他仍是一脸警惕地看着我。

我轻笑了两声，接着道：“仙桥局配龙虎位，龙虎相争，仙桥不稳……”

张麻子摸着脑袋，像是自言自语：“仙桥局配龙虎位，小云啊，你要把这局做成了，这碑底刻的这个杨德光最近一段时间估计……”

我没在理会张麻子，伸出手，惦着他病号服的袖子把他拉到一边，击意他不要出声。

可他好似没有听见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仍念念叨叨：

“可是咱和这杨家没仇啊，这墓上墓虽说缺德的紧，取别人风水旺自己后人。可干咱们这行的，能避能化就差不多了，犯不着坏别人风水，还是那句话，死者为大。”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动死人好了吧。”我冲他摆摆手，再次示意他别说话。

“小云……”

“你念够了没有！念完我要念了！”

…………

半分钟后，我已念完了一段祝词，可以开始动手了。

改碑文这种事，我已做过不知道多少回。我父亲老龙还在时，隔三差五就给我几块从石碑上切下来的的废料，让我对着拓印练手。

用我父亲的话说，凡是切下来的废料和没动刀的碑石都不作数，没那么多顾忌，随你用。

当然一块完好的石碑造价不低，我小时候也不可能拿它练手，我父亲虽然疼我，但绝对不让我干这种败家事，同样也正是这个原因，过去在乡下的时候，十里八村的百姓家中出了什么变故，使得原碑文不再适用，大多数也就挑个好日子，就近请个石匠改改碑文，少有重新立一块碑的。

我左手执錾，右手持锤，将“子杨德光奉祀”中的前二字“子杨”抹去，改为“孝子杨氏德光奉祀”八个小字，字高一寸，和原来相同，用毛笔点上朱砂后，算是完成了。

“过来搭把手。”我放下工具朝张麻子喊道。

“好咧。”张麻子应着，麻溜地走到我边上，颇有几分奉承：“小云呐，我刚才看你念词刻字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当年师傅的意思。”边说着，边同我一起慢慢抬起了石塔尖顶碑。

“你这字？哈哈，有趣。”张麻子眯眼轻笑。墓碑上的字数多少依“生、老、病、死、苦”五个字循环应用。其中以落在六、七、十一、十二、十六、十七的“生”、“老”二字上为吉利。落在“病”字上中等，落在“死”、“苦"二字上，则不吉利。石塔尖顶碑原来刻的只有六个字，算是大吉，修改后八个字，落在“病”上，且“氏，孺人、夫人”只会用在女性身上。我这么一改，不打扰死人，却也叫活人好过不了，算是我与张麻子各退一步。

同时我听见张麻子的话，虽说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心里还是觉得十分舒坦的。

毕竟，就这刻碑的手艺来说我会的，他也会。可是刚刚念的那段祝词，我父亲也只不过传给了我，张麻子还没学，我父亲就走了，不然凭他这个招谣撞骗的德行，只怕我连嘉陵都骑不起。

想到这儿，我心里气不过，想捉弄捉弄张麻子，于是手猛往下一沉，张麻子的手也跟着一沉，脚下一个踉跄，牵动了身上的脓包。

“疼，疼，疼！”张麻子叫出声来：“慢点儿慢点儿，歇会儿，咱歇会吧。”

我装作不知，问：“怎么了？当真吃不消了？才几步路。”

“蹭，蹭到脓包了。”张麻子苦笑道：“要不是这阴毒反噬，我也不会落得这副模样，老赵也不会再去麻烦你了。”

我不禁诘问：“怎么，怕我抢了你生意?”

“那里的事，没有没有。”张麻子说到底还是心虚，用了我家的招牌和名号，不敢像别人面前理直气壮地自称龙家手艺传人那样底气十足。

估摸着位置差不多了，我和张麻子小心翼翼放下石碑。

我拿走旁的墨斗，踏着方步，走了一步半，让张麻子用墨签做上记号，勘定方位，二人合力，将石塔尖顶碑重新立好。

忙活完，我坐在摩托车旁，清理錾子和毛笔，张麻子凑过来，理了理病号服说：“我还得回医院住两天。”

当我把张麻子送会医院，在回到店子时已经过来晌午，刚忍着刺耳的声音打开卷帘门，对面香火店的王胖子端着一碗油汪汪面条哧溜哧溜吃得正欢。青菜卤肉面，看样子伙食不错，昨天老赵挑的几个套餐还真让他赚几块钱。。

“我还以为今天是我起晚了，你也不早。我今儿早起来就听见附近喜鹊在叫，还以为是你要发财了，没想到——王胖子吸溜一声又吃一口面条，说起活来含糊不清。”—呦，好大一股子汗味，你干嘛去了，”

还喜鹊，你我发的都是死人财，听见乌鸦是还差不多。

想起一早上就特么忙这点屁事我就来气，我是石匠，不是风水先生，也不是警察，本来老老实实刻刻石碑，凿凿石像转俩钱花花不就完了，摊上这么个金主，暗地里还有个风水先生。张麻子不过是个半吊子，与我不过半斤八两，甚至，我有的时候比他稍微好点儿。对上这么个能布敕阴局的风水先生，本来胜算就不大。

我看着王胖子笑眯眯的样子，心想这家伙或许能帮上什么忙，试探地问：“王胖子，我这有个发财的路子，你要不要?”

“龙小哥有发财的门路愿意让我插手？不会是之前那位吧？”王胖子一脸怀疑。

“怎么，不行吗？你也是有本事的人，守着这么一个小店，卖卖花圈香火，能赚多少钱啊，你就不想……”

“不要，不要。”王胖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那家伙有钱没错，可你看看他都什么样了，再说，西城张麻子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淌这浑水。”

感情他都摸清了，我也不拐弯抹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他包括温土穴、石塔尖顶碑，风水先生等等。